“夫人,已三更天了,您还不就寝吗?”丫鬟小钏打着呵欠,看着仍在一针一线学刺绣的岳如意。
从她过门至今,一载有余,有好些个夜晚都是这么过来的。沈府所有人都说,公子爷与少奶奶相敬如宾,可就是太“相敬”了,不像夫妻倒像个半生不熟的普通朋友。而其,公子爷经常夜不归宿,顶多在老夫人出面斥责他“不像话”的时候,他才会稍微增加回家过夜的次数。好在少奶奶不是河东狮母夜叉,对夫君的行径从不过问,甚至连个埋怨的表情都没有。不得不说沈家真是积了八辈子德才娶到如此贤良淑德的女子。
“可小钏毕竟在府里待了那么多年,突然没了……”她怯怯地望着老夫人。
然后,便是“哗啦”一阵水响,赤裸的女子将自己沉入桶中,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每根头发都是香的。samp九_九_藏_书_/samp
也好,反正,落到谁的心口里对我都没什么差别。
他不要你,我要你!
“不行啊,少奶奶您不睡卧如何敢睡,老夫人知道了一定打死我的。”小钏赶紧摇头,用力睁大了眼睛,拍了拍脸。
“啊?!”小钏受宠若惊,“我喝?这是老夫人炖给您的呀!”
岳如意看着桌上那盅冰糖燕窝:“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喝。你若嫌弃,我也只有倒掉。”
“那你的梦想实现了,现在没有遗憾了。”岳如意抽出手帕,亲切地擦去这馋猫嘴角的残渣,“小钏,你今年多大了?”
你?!
声音又渐渐远了去,蜡烛燃尽,室内空留阵阵清冷的水声……
“十五啦。”小钏老实回答,圆圆的苹果脸在烛火里闪着青春的光泽。
我早已不惧“后果”这个词。
“是!”小钏高兴地跑出去提热水,她的少奶奶爱干净,每晚都要泡过香喷喷的鲜花澡才就寝,人虽然不够美貌,可身上的香味倒也能迷倒不少人呢。
“好喝吗?”她笑问。
你知道收留我的后果吗?
可这一去,直到天明,也不见小钏归来。
要支持这个死去的身体,确实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啊,但,她会坚持下来的,一定会。
沈老夫人把家里所有能骂得人都骂了一遍,说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小钏这丫头是野惯了的,等回来了,一定要打她个半死!
岳如意垂下头,不再言语。
岳如意一言不发地站在沈老夫人面前,一脸内疚。
对,我!
“家里还有什么人?”
为什么?
她点点头,笑:“没事了,你去准备吧。”
似有重物倒地。
“是我不好,无端端要她去湖边,万一失足……”岳如意突然掩住嘴,难过得要哭出来。
“好喝死了!”小钏连勺子上的残余都不放过,非得舔个干干净净,“小时候我娘就跟我说,燕窝是神仙才能吃到的好东西!可我家连肉都吃不上几顿。所以啊,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吃一碗燕窝!”samp/samp
“万一失足……”沈老夫人摇摇头,“也只怪她命不好。”
看不见的地方,却有几声冷笑。
浴桶旁边,躺着另一个女人,死了般无声无息,微弱的光线照出一张毫无血色、白中泛青的脸孔,虽然有些骇人,但仍旧……岳如意的脸。
“等等。”她忽然又叫住小钏,“桌上的燕窝,你替我喝了吧。”
因为,她在做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啊。
“没人啦,那年瘟疫,老家的人都死了,是表婶带着我逃了出来,然后我就被卖到沈家当丫头啦。”小钏有些奇怪,少奶奶今天的问题好像特别多,不像她平时的模样。var/var
小钏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偶尔,她也回想,是怎样的家庭才能养出沈子居这般的人物,现在看来,答案不言而喻。
“别别,太可惜了啊!”小钏舔着舌头跑到桌前,抱起平时做梦都想吃的燕窝,一口气喝个精光。
细长的手指在这道伤疤上缓缓地画着圈儿,远远地,两个声音从记忆深处钻出来——
人哪,不就是这个样子……
片刻之后的内室,房门被牢牢反锁,巨大的木质浴桶里升腾出浓浓的白气,新鲜的花朵密密麻麻地漂在水面上,再加上特制的浓缩香粉,味道更是浓郁到让人窒息。
整个内室,只点了一支蜡烛,光线牵强,幽幽暗暗。
“你捆了就先去睡吧。”岳如意头也不抬地说,手中的绣花针笨拙地在大红的绸缎上来回,绣的鸳鸯像鸭子。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学不会一个女人该做的女红。var?/var
她笑着摇摇头,放下阵线:“看你怪可怜的,好吧,你替我准备浴汤。”
即便在心口里,永远埋上一支箭?
细碎的水光映在雪白的胸口,一道深深的伤痕霸道地刻在那里,仿佛被一支利箭狠狠地扎了进去,一圈细碎的七色光点在伤痕上若隐若现。
见她这模样,沈老夫人压下火气,说:“你也不必自责,许是这疯丫头私自去哪里玩耍也不一定。过两日子居办货归来,再商量要不要去报官吧。”
“再买个丫鬟就是了。”沈老夫人不以为意,“你不要难过,不会少了服侍你的人。”
翌日傍晚,小钏提着竹篮出了沈府,有人问她出去干啥,她说少奶奶遣她去秋山湖岸摘几朵新鲜的靛荷。
他不愿意做的事,我来做。而且我能做的更好。
呵呵,万箭穿心之苦我都受了,一支箭又算什么?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