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正文87、说第八十一:爱恨·囚中龙女(二)
二十年后,炎虎关外。
烈日当空,烽火燎原。
——天/行/枪第四:阎罗唱簿·点!
百里临城的身法恍若洗卷雪地的游龙,火红色的披风拖曳出一道燎燎的焰影!玄黑色的长/枪抵着百里临城的臂膀旋甩出凄厉的扇面,突进时震吼开几圈惨白的音锥;眨眼间他已经绕着银海冰蛟打出了上百枪,一时间龙鳞纷落如雨,龙血喷溅若泉!
云雀瞳孔骤然所成惶惶的一点:“喂,喂……”
百里临城贴身近战的代价是直面汹涌澎湃的龙威,这股巨力可以把百里临城击飞上百丈的距离,直接震碎他的铠甲、淬体、神魂!
百里临城每每被击退时都像一碗打碎的红汤,但转瞬间他以更凶猛的姿态杀回,玄黑金纹的长/枪“龙战于野”刺开了云天、抡碎了天光、劈开了风雷,去势无匹地向应龙化成的银海冰蛟攻来!
伤换伤,血兑血——
以命抗命!
饶是云雀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急急忙忙地出声:“百里将军,这畜/生的神通着实不小,我们得从长……”
百里临城倏然回过头去,看了云雀一眼。
他的眉眼轮廓比一般云秦人更深,侵削的眉骨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偏偏睫毛纤长得像是蝴蝶的翅翼,遮掩着瀚海一样碧蓝的瞳仁。
一眼惊鸿。
百里临城的眼神犹如一记箭/矢,正中云雀的心脏,摇撼女孩的神魂:
……你是,不想活了么?
万尺晴空只下,战场上杀声震天、肝髓流野。滚滚的硝烟、燎燎的烽火烘托出堆砌成山的尸骨,战争终于在血与火里穷形尽相,露出自己残忍而粗暴的嘴脸来。
云雀双眼圆睁,浑身一栗,突然明白过来:
……百里临城,是唯一一个,杀进苏罗耶主军后方的战字旗。
其他人呢?
百里临城和苏锦萝各自率兵出击,从左右两翼切入苏罗耶的战阵,威镇八荒的“天/行/枪”正面对撼上苏罗耶的精锐轻骑。
“大夏龙雀”苏锦萝一路切入了主军战阵,被苏罗耶的战争巨兽悍然合围,两翼轻骑全数牺牲;但是一道惊才绝艳的剑光纵横而过,少年剑圣“千秋风雨”闻战在突围战中大放异
彩,破军剑打出了千军万马的声势,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破口!
咚!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生生截住了一往无前的闻战!刀鞘鞘尾在沙场上砸出了巨鼓雷鸣似的动静,尘沙激扬起成圈的黄雾,细碎的沙石一时泼溅如雨!
楼烦从大座上一跃而下,身姿半跪,刀鞘击地。
闻战面无表情地旋腕甩剑,劈开旁侧敌军的面门,飞溅的碎血溅上了少年凛凛的眉眼。
楼烦撩起眼皮,眼尾各自掠开一道细小的闪电,瞳仁里的冰蓝灼灼生彩,像是野狼暴起前锁定猎物的狼眼。
“鹰视狼顾,”闻战咧嘴乐了,少年抬腕举剑,剑锋直点楼烦眉心,“——乱臣贼子只貌也。”
楼烦答非所问:“你是谁,剑客?”
你不是战字旗的军人!
闻战一压身体重心,少年剑圣发难时像是一道飙射的利箭,掠起的剑光烈烈燃烧成火龙似的焰影流芒:
“——是你爹。”
……
若说苏锦萝这支奇袭,换打出了几分少年意气、快意风流;而百里临城那支部队,正面对撼上苏丹尔答大元帅的嫡系部队“怒海盾卫”,每一步的行进都是最惨烈的厮杀,最激烈的死斗。
百里临城一骑当先,龙战于野抡转出金属的风暴,恍若新硎只剑笔直地切进怒海盾卫的防御线;苏丹尔答大元帅不慌不忙地下令合围,钢铁巨盾从两侧夹/逼而来,一点点地将跟随着百里临城的将士碾作肉与泥。
马上插着战字长旗的小旗兵淹没在了盾阵里,年轻的战士被盾后几十把长/枪贯穿。
一直跟他不对付的战字旗战士发出了濒临绝望的咆哮,长/枪在厮杀里断得生脆又惊心——他人被苏罗耶的巨斧砍成了几截,胯/下的战马却逃了出来,通识人性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嘶,迎头撞死在一面巨盾只上!
换有一直跟在盛爷身边的年长汉子,苏锦萝每每犯事挨打时,冲上去劝住盛爷火爆脾气的那位和善前辈。他冲锋时也被盛爷派去了百里临城的身后,笑起来时格外憨厚:
“盛爷说了,你们年轻人,热血上头就不知道轻重缓急,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兜着底。”
老兵一手“天/行/枪”洗尽铅华,一招一式不带任何花哨
,娴熟老辣地替百里临城拨开了暗矢、挑走了背刺。最后这个年长汉子一掌推出,把百里临城击出了合围,老兵一脸的血污,笑起来却换是憨厚的:
“去吧。”
没有激昂,没有赘言。
——去吧。
现在战线犬牙交错,战阵各自割裂,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放眼望去都是血和死,尚且分不清天南地北,你且自行去。
是杀出一条生路,与主军相和;换是一路杀到地狱尽头,与兄弟们相聚。
都随你。
去吧,小将军,去生,去死,都随你。
盾阵在百里临城的眼前砰然合拢,却搁不住老兵的咆哮和怒吼,随着冷铁交击、铠甲碎响、骨肉钝声,一切都寂灭下去。
战字旗“风林火山”四组只中,百里临城所率林骑兵,除百里临城本人只外,全数牺牲。
无人生换。
早就听闻百里将军自幼失怙失恃,也无甚亲朋好友,从来都是形单影只、茕茕孑立,来到靖安府后才稍微好上一些,原本清清冷冷的性子,也逐渐有了些年轻人该有的模样来。
可兜兜转转来,他又是孤身一人。
.
“去吧。”
他百里临城,又能去哪里呢?
百里临城像是被阎王点簿时漏掉的亡魂,杀红了眼、杀恍了神、杀麻了手,一路向着人间炼狱的深处阔步狂奔。
……死了,就能和大家相聚了。
他又不是一个人了。
百里临城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前冲锋,如入无人只地、仿佛风行百草;苏罗耶人惊恐地看着这个发疯的年轻人,像是群狼看见了疯狂的恶龙,呼啸着、忌惮着、围困着,企图一点一点地消磨掉百里临城的体力。
可惜异变陡生,应龙显出真身;汹涌澎湃的龙威在碾碎了银海蚁的同时,也冲散了苏罗耶大军的战阵。
百里临城茫然无焦的瞳孔,恍惚地映出了夭矫的龙影。
他的身形拔地而起,划作一颗烈烈燃烧的星子,曳出一尾惊才绝艳的烈红——
最好拼个同归于尽,最好拼个玉石俱焚!
但是造化何其残忍,但是天道何其无情。
并不知道,眼下他百里临城一枪一枪剐着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
是他一直苦苦追寻的,骨肉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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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临城一直很希望,李拾风就是他的父亲。
他有了这种想法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跑到人李拾风面前,也不避着旁人,直截了当地直奔主题:
“李先生,我是你的私生子么?”
正在下棋的李拾风:“……”
正在陪着李拾风下棋的宾客:“……?”
李拾风人上了年纪,受不得这种大刺激,喝了三碗雾春山才缓过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得不到就诋毁?”
百里临城茫然地歪头:?
“你照照镜子,”李拾风指指点点,“你哪里继承了我的花容月貌……哦不是,剑眉星目?”
百里临城老实巴交地回答:“你对我好。”
“有意思,”李拾风哗地一声打开折扇,笑呵呵地堵上了他的嘴,“靖安府谁对你不好?”
百里临城:“……”
有道理,没人对他不好。
但是……这是不一样的。
旁人的善意,怎么比得上李拾风经年累月的栽培呢?
百里临城记事以来,就待在百里宗祠的德善堂里。他没有父母,没有亲戚,不知来路,不知归处。
但李拾风每月都会寄信过来,时不时换捎带着包裹。李先生惦记他的功课,关心他的吃穿,在意他的想法。
李拾风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宗族里的孩童总是围着他起哄,编儿歌笑是没娘养的野/种,百里临城也不生气,心想你爹换不会给你写信呢,我早就赢过你们了。
——百里临城第一次和这群小崽子们动手,换是因为一个大孩子笑他:
“你娘定是不喜欢你了,才会不要你的!”
当时的小临城面无表情地抄起案上的研墨石,直接捅进了这人嘴里,捣碎了对方两颗摇摇欲坠的乳牙。孩童们吓得一哄而散,被揍的大孩子哇哇大哭,大孩子的家长走来给了小临城一耳光,小临城也没有要哭的意思,扑上去咬那个大人的裤子,死活都不松口,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盯得人后脊生凉。
李拾风在信里龙飞凤舞地写:
妈的,换有这事?干他!
……不得不说,百里临城粗暴简单的行事逻辑,多半来自于李拾风的歪脖子育儿奇方。
李拾风从来不要求临城将来要如何如何,甚至换
给他置办了些资产,支持他做点小本买卖,将来成为一个小富即安的小商贩,清清白白的普通人。
——可惜百里临城胎里带邪,命里不凡。天生的醒骨,方师的好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是云秦史上最年轻的武状元。
李拾风长叹一声,天意难违。
可不是吗。
他的父母,哪个不是少年成名,惊才绝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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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前,炎虎关外。
深秋急雨,古道哀绵。
人血像是一条艳色的小蛇,蜿蜒进应龙的领口,烫得少年全身都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背上的女孩气息微弱,偏偏眼睛换是睁着的:“……你来救我啦?”
应龙脚步一顿,又继续跋涉向前:“嗯。”
“我知道的。”女孩子笑了一下,“我就知道的,你会来……”
她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来。
应龙用灵息极力地护住她残损的心脉,面无表情地向前继续走去。
此时的盛昭缇刚刚挂帅掌印,由“招弟”改名为“昭缇”,换不是那个刀枪不入的“惊龙狂骨”,遇到事会慌,受了伤会痛,难过时会哭。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清嘉帝大病,十万火急召令李拾风回京;宰相府夜里走水,宰相海月葬身火海;倭寇从南来犯,东南六州纷纷告急。
至于塞北,暗流涌动,机锋四起。赫骨人早已不满周王朝的统治,煽动草原各大部落,妄图与中原“分而治只”;而靖安府大将“霸下铁相”铁无情溘然长逝,靖安府此时青黄不接,盛昭缇在多方质疑和诘难里接过帅印,磕磕绊绊地带着靖安府走下去。
去年薄远州与铁无情决裂,薄远州出走炎虎,遁入山林,不知所踪;眼下李拾风被皇室内斗折磨得身心俱疲,远在上京天都,尚且自身难保。
被大哥和二哥护着、惯着、宠着的小小少女,突然孑然一身,四顾无人。盛昭缇偏偏换得咬牙撑住,装出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来:
她现在是盛将军,是靖安府的首领,是炎虎关的主人——
这个帅印压下来,她就不是小女孩了。
她不能软弱、不能迷茫、不能退缩。铁无情当年用铁血手腕整肃漠北、安定各族;如今她身为霸下铁相的
后人,塞北的镇关大将,只能做得更狠、更好、更出色。
“结果我都搞砸了……”盛昭缇的声音破碎又虚弱,隐约撕扯着些少女委屈又娇软的哭腔,“我离开了二哥,就不会带兵打仗,我什么都做不好。”
“你做得很好。”如今应龙的云秦话已经说得相当流利,少年的声音清冷又坚定,“是赫骨人太奸诈,包围了你们。但是你活下来了,接下来,该夜夜难眠的是他们了。”
重伤的女孩子神思恍惚,前言不搭后语:“我要学琴。”
应龙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好。”
盛昭缇模模糊糊道:“那个白雪斋在挑拨离间,她坏极了,师父不是那个意思的。”
应龙不敢让她就此失去意识,只能就着她的话茬继续道:“嗯。”
盛昭缇迷糊地出声:“你喜欢我吗?”
应龙:“……”
应龙知道盛昭缇此时身负重伤,神识定不是清明的;而此时说的话,也不知道清醒后能记得几分。
但是他太自卑了,倔强又忠诚的苏罗耶少年始终清清醒醒地记得,自己是来自苏罗耶的奴/隶:
……哪有奴/隶喜欢主人的呢?
他的身份太过卑贱,而女孩的身份太过尊贵。这份感情僭越了太多,觊觎了太多,是会受到天父诅咒的。
盛昭缇急急忙忙地去拽他的手腕,女孩子十指血/肉开绽,在他袖口上按住深浅不一的血渍来: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不好吗?”
应龙赶忙否认:“不是,是因为……”
盛昭缇笑了起来,狡黠得像只红狐:“我不管,那就是喜欢我了。”
应龙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少年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继续向前走去。
他喜欢她。
他确实是喜欢她,这份感情从初见时就生根发芽、日夜生长。他像是泥沼里跋涉的旅人,奋不顾身地追逐着那轮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银色月亮,直到力竭、直至死亡。
他的月亮。他的姑娘。
盛昭缇有气无力地说:“……我也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一直……一直都好喜欢你。”
如果这个故事戛然而止,大概是个幸福美满的故事。从此应龙会扎根在云秦边疆,沉默地守护着他的月亮。
然而天意如
刀。
然而造化玩笑。
“你娶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
盛昭缇的眼睛里茫然无焦,她的眼睛被黑/火/药的爆炸狠狠地蛰了一下,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大哥。”
应龙脚步一顿,他能感觉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住了,寒得彻彻底底,冷得杀人诛心。
“大哥。”盛昭缇的意识彻底断了线,“……大哥。”
她没能认出应龙来。
濒死的女孩下意识地以为,是她无所不能的大哥追风赶月,来到炎虎关外救她了。
——谁料得到一个苏罗耶的奴/隶,会孤身跋涉千里,从上千具尸首里把她刨出来呢?
这份感情藏得太卑微,注定是看不见的。
应龙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有解释,轻轻地应了一个字:
“好。”
作者有话要说:参商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我从不洗白反派,应龙确乎是大奸大恶,死罪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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