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扶着他的手臂,渐渐加了几分力气,就连语气也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澜瑄认真的凝视了他片刻,终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着他向山外走去。
……
轻便的马车飞驰在林间官路上,棕色的骏马,乌黑的车棚,低调到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澜瑄独自坐在车厢中,昏昏沉沉的靠在窗边,绛色的布帘微微晃动,一缕阳光便随着“辘辘”的车轮声在眼前时隐时现。
思绪飘远,回忆如同ch_ao水般在脑海中涌动。病重那些日子里,似乎总有一张面孔出现在眼前,却永远看不分明。现在想来,梦境中那不断重叠的影子,竟像是皇叔的脸……
压抑在喉间的抽泣声再次从车内传来,黎玄斜坐在车辕上,指间紧紧攥着缰绳,最近的一家驿站就在前方,他不禁挥动长鞭,越发加快了几分速度。
……
“将军,您回来了!”
车轮渐渐停下,澜瑄掀开车窗的绛色帷裳向外看去,只见一家简陋的驿站外,身穿黑色武服的侍卫正对着黎玄叩拜行礼。
“都安排好了?”黎玄翻身跳下马车,将马鞭随手丢到那人手中,确认道。
“所有的房间都清空了,没有任何外人。”侍卫顿了顿,恭敬的继续回禀道,“人已经安排在了天字客房,只等将军过去了。”
“请下马车。”黎玄走到车旁,将那厚重的门帘高高挑起,午后的阳光突然间闯了进来,暖暖的映在澜瑄身上,“现在带您去见他……”
第一百零四章尘埃落定(上)
黎玄在前,澜瑄在后,此刻的驿站里十分安静,微微有些昏暗的木制楼梯间响起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黎玄大步走到二楼的客房外,却没有进门,只是侧身站在门口对着澜瑄点点头,示意他独自进入。
澜瑄抬眸,有些疑惑的望了望黎玄,眼角微微发红,清澈的双眸里依然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到了。”
黎玄没有明白澜瑄眼中的迟疑,而是微微垂了眸,恭敬的对他提醒道。
“嗯。”澜瑄转身推开客房的木门,炭火烧得正旺,屋内温暖如春,有些斑驳的条木地面上洒满了午后柔和的夕阳。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房门立刻被人悄悄关紧。放眼看去,竹帘隔开的木桌旁正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看起来莫名熟悉。
“皇……皇叔?”
联想到黎玄今天说过的话,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突然窜上脑海,他的嗓音有些发抖,整个心也跟着狠狠缩成了一团。
澜瑄两步扑到内室门口,猛地将竹帘掀了起来。温暖的阳光下,只见澜政那威严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与记忆中不同的是,他在笑。
那种坦然的,温柔的,仿佛可以抚we_i人心的笑容,只在澜瑄年幼时见到过。
“你不是……死……死了吗?”
人就在眼前,澜瑄却反而僵在了原地。他结结巴巴的确认着眼前的一切,大悲过后又是大喜,显得那样不够真实。
“黎玄谋划的脱身伎俩罢了。”澜政自嘲的笑了笑,站起身,缓缓走到澜瑄面前,抬手抚上他冰冷的脸颊低声呢喃道,“瑄儿……让你担心了。”
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澜瑄突然有些哽咽,他双手环过澜政的脖颈,猛的扑进那结实的怀抱里失声痛哭起来:“皇叔……你为何……为何这么傻……”
傻到瞒着全天下,一个人替他背负了一切……
澜政的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太多波澜。他只是淡淡的抱紧澜瑄那单薄的身体
,轻轻吻了吻他柔软的发丝,认真道:“瑄儿……在我心中,你就是这世间最纯净的瑰宝。所有肮脏的,血腥的,会伤害到你的人,会让你痛苦的事,我都会替你去承担……不计代价的承担……”
澜政捧起他的额头,用薄唇暧昧的点碰着,温热的气息慢慢从脸侧划过:“我只要你记得,我所做过的一切,都是为了把你留在身边,好人也好,坏人也罢,我根本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澜瑄抬眼望向澜政,流着泪拼命摇头道,“我们是叔侄至亲,又怎么能做这些违背人伦之事?!过去我身为天子,无法面对龙霄百姓。现在我弃国弃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更没有颜面去见父皇和列祖列宗……”
“现在不同了,瑄儿!”澜政突然紧握住澜瑄肩膀,将他微微推开一段距离,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前些日子,澜璟得到了一封你父皇的遗诏,里边说我并没有皇族血脉,所以,我们不是什么叔侄,现在,也不是什么君臣……”
“瑄儿……”澜政轻唤着澜瑄,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在他那仿佛幽潭般深邃的眼眸里,一种从不曾见过的激动正在悄悄绽开,“从今以后,你是我的,永远只是我的……”
第一百零四章尘埃落定(下)
“你说的……是真的吗……”
澜瑄不敢置信的僵在原地,这么多年的心结,这么多年的逃避,这么多年痛苦的挣扎和自我怨恨,竟然都随着这一纸遗书烟消云散。
他抬眸静静凝视着澜政的黑眸,只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般,飘渺虚无。
澜政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将他紧紧揽入怀中,用那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柔声安we_i道:“……都过去了。”
“可是皇叔……还有一件事始终梗在我心里,希望你能告诉我实情。”澜瑄顺从的伏在他肩头,小心翼翼的垂眸道,“皇后就算是凤羽国的ji_an细,可她毕竟是珞儿的生母。你囚禁她这么多年,也算是吃尽了苦头,为何非要杀她不可……”
“你觉得她是你的正妻,就有结发之情在?”澜政抬手m-o了m-o他的黑发,嘲弄般的冷笑道,“元明恐怕没有告诉你们吧,你当年所中之毒,就是那个***亲手放在你的饭食之中的。”
“皇后她……”澜瑄睁大双眼,猛的挣脱开澜政的手臂,满脸惊愕的望向他,不解道:“她为何要毒死我?”
“她并非想要毒死你。”澜政摇了摇头,微微咬牙道,“她在暗处给你下毒,元明便在明处为你治病,为了换取解药,我不得不送了他三座城池。而他,就是用这三座城池的功劳帮助凤瑜战胜三皇子凤胤,得到了帝位。”
“所以……在你查到真相之后便囚禁了她,然后利用春秋继续传送假消息给元明?……那么之前和玄冥作战时,郑铎将军用的那批斩马腿的机关,恐怕就是靠她们从凤羽国骗来的吧?”
“哈哈哈……”澜政朗声大笑,捏了捏澜瑄白皙的小脸,低声调笑道,“这如何叫骗?只是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他们一下而已。”
“皇叔……”
澜瑄突然站直身体,缓缓用手按住了澜政的薄唇,含泪微笑。夕阳如血,透过身旁的木制窗棱柔柔的投sh_e进来,他那迷人的凤眸里满是温润的光,“我爱你……”
我爱你……
澜政的心狠狠悸动起来。
他按住澜瑄的手指,用唇瓣慢慢亲吻着他微凉的掌心,一点一点的,带着从未有过的虔诚。
第一次,他对自己说了“爱”。
他们之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