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里,依然是如此静谧。夜色装点着整片寂静山谷,以及山谷中被风吹动的白色茅草屋顶。化名为陈彻的丰臣彻也潜藏在这个村庄之中。
经过了方才这一闹,丰臣彻此时虽然还是躺在屋子里,身边不远处也还是躺着陈一凡,但在他的心中却似有着潮水涌流,此时的他再也睡不着了。一边的那只方才受到了惊吓的老鼠躲在陈一凡的怀中,后怕不止,还在轻声吱吱叫着。陈一凡轻轻摸着香鼠的小脑袋,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心中对那丰臣彻渐渐升起了一丝疑虑,而他的手则是缓缓安抚着怀中的老鼠。半晌,他转过脸去看向了丰臣彻,此时的丰臣彻正偏着头看着窗外远处的一轮月亮,月光将他的脸照出些惨白的光泽,倒是的确没什么血色。一副大伤初愈的样子。此刻他对月而视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落寞。
良久,丰臣彻的动作都不曾发生任何变化。像是他整个人都融化在月色之中一般,眉头高高皱起,思虑不休。
陈一凡见此时的丰臣彻已经失去了那时候的暴戾之气,终于忍不住冲丰臣彻道:“你的家难道真的全部被流寇杀害了么?”
丰臣彻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一动,转过头看着陈一凡,见陈一凡也坐在床上,于是道:“怎么你没睡?”
陈一凡言语有些冰凉地说道:“睡不着!”
丰臣彻本来以为陈一凡要说出什么样的理由的,却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的一句“睡不着”,于是丰臣彻也和着被子坐起来,看着陈一凡道:“我自然没有骗你……我的家人全部死在流寇手上。只是我心中的疑惑是,在这地方你怎么会睡不着?你不是抗击流寇的士兵么,作为一个士兵,应该是以天为被以地为衣的,随遇而安的人才能成为合格的兵士!”
陈一凡听罢这话,淡淡道:“这点你却是猜错了,我虽然有心涤荡流寇,但却并非是一个士兵!”丰臣彻一听这话,再看了看陈一凡的身姿形象,缓缓道:“莫非你是神州的文官?”
陈一凡听罢这话,心中顿生疑惑,这人说话的感觉怎么听起来不太像是神州人,说话的姿态似乎都处身于神州之外!
想到此处,陈一凡道:“难道你不是神州人么?”
丰臣彻一听此话,顿时明白陈一凡在怀疑他的身份,转而道:“怎么会,我当然是神州人!”
陈一凡看着丰臣彻的眼睛,丰臣彻却表现的非常镇定,接着道:“你为什么怀疑我不是神州人?”
陈一凡笑了笑,道:“你说话的口气,似乎是一个旁观者!”
丰臣彻一听这话,却是冷然笑了。笑中似乎还带着一些苦涩,道:“你若是面对了一些事情,你也会变成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说到此处,那丰臣彻摸了摸洒在被子上的晶莹月光,冲着窗外叹口气,继续道:“我想说一些话,你愿意听么?”
陈一凡见此时的丰臣彻面目沉着,心思如织,似乎胸中的确藏有万千话语要讲出来。陈一凡点点头,道:“你说吧!”
丰臣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来:“我家本来是海边的一户人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但却也还有一些田产。只是家门不幸,在我十岁的时候,父母遭横祸死于非命,之后我家就败落了……”
丰臣彻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陈一凡的脸,陈一凡不发一言,耐心倾听。
丰臣彻续道:“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应该真正知道这世间的世态炎凉了,这个人间是冷漠而无情的,弱者就是弱者,强者就是强者,我若想要变强,就必须依附于这世上的强者,我曾经就在我的家乡遭受欺凌,后来一个渔霸收留了我,之后我就去给这个渔霸打工,那时候的我天真的以为这个渔霸就是世间最强悍的人,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结识了一个女孩……呵呵,我想她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孩,温柔漂亮,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女孩的父亲就是这个渔霸……”
陈一凡心中不觉暗道:“那渔霸何等人物,怎会看上当时受尽欺凌的陈彻呢?”又见陈彻独身一人,便猜测大概陈彻是求亲遭拒了。
丰臣彻并没有注意到陈一凡脸上的疑色,却是继续缓缓说道:“起初的时候,我一度自卑,哪怕是深爱着这个女子,却并不敢向她的父亲,那个渔霸求亲,我们只是一路默默爱着!”
陈一凡终于忍不住插话了,道:“之后,你再没有求过亲么?”
丰臣彻抬头看了看陈一凡,惨然道:“到了真正求亲的时候,我才后悔自己是一个懦夫!”
陈一凡一听这话,道:“这是为何?”
丰臣彻苦涩道:“我心中一直怀疑渔霸会看我不起,却没想到他早已经查之我和他女儿的情意,而他的心中并非如同我所想一般瞧不起我,相反,他倒是觉得我的身世多舛,跟他很像,他很是喜欢我!”
陈一凡道:“那你还不赶快求亲?”
丰臣彻一听这话,忽然凄然相向,道:“我求了,只是一切都太晚了!乱世之时,一个渔霸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强者!”
陈一凡一听此语,心中颇为吃惊,道:“乱世?现在不是太平盛世么!”
丰臣彻摇摇头,道:“有水的地方就有浪,有浪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是江湖,那就是乱世,而在那同天斗,同地斗的海上,从来都是乱世!”
陈一凡一听这话,不觉点点头。于那海滨之人,多有穿越风暴与那海浪争斗之人,其气魄倒也有十分。
丰臣彻的眼神落在月光照耀的窗棱上接着道:“等到那日我终于下定决心去求亲的时候,大乱忽而来了,那就是那帮毫无人性的流寇!”丰臣彻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乎已经咬牙切齿了。似乎记忆让他整个人的面色又变得赤红起来。
陈一凡道:“难道流寇杀了渔霸?”
丰臣彻点了点头,声音忽而变得怆然,道:“渔霸一家,一个不留!”字字都仿佛是从丰臣彻的牙齿底下狠狠切出来的!
陈一凡不觉心头一寒,道:“一个不留?你的意思是说,就连你喜欢的那个女子……”
“不错!”丰臣彻没有等陈一凡说完这话,即刻就狠狠道:“渔霸一家全部被杀了!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丰臣彻说到此处,从怀中哆哆嗦嗦的取出了一面小小的铜镜。哀叹道:
铜镜曾如明月心,而今只照后来人!
陈一凡愣住了,丰臣彻被夜色掩盖的半张脸,充满了凄寒之象,阴森难测。
其实陈一凡并不知道,丰臣彻所说这一切,其实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丰臣彻所述之事,其事不假,但是其中却大有出入,这件事情所发生的地方并非在那神州海滨,却是在那鲜夷岛国。
渔霸,爱人皆是真的,只是杀了渔霸和丰臣彻爱人的人,却并非是他口中所说的那些鲜夷流寇,而是鲜夷大族,西田大族,也就是当今鲜夷帝王河潮西田的家族。家族沦亡之后的丰臣彻背井离乡,带着一帮子兄弟难民,无法在那鲜夷国立足,只好仗着渔船之利,奔赴西方,这一路就来到了神州浩土之地,自此沦为流寇。
此时虽然字字真切,但其为人谨慎,说话间竟然将整个故事编的天衣无缝。陈一凡看着河潮西田的表情,果真看不出来他所说的故事并非全然真实,而丰臣彻眼中的决绝之感,着实让陈一凡也为之一动。
那丰臣彻一切讲罢,转而看着陈一凡道:“你有失去过自己最爱的人么?”
陈一凡想了想,摇摇头,虽然那李甜儿和陆敛容都在他的眼中一晃而过,但此刻的陈一凡却忽而发现自己好像是见一个便喜欢一个,形如丰臣彻这般沉痛哀怨的感情,倒似乎谈不上。
丰臣彻轻轻一笑,道:“难道你就没有爱过人么?”
陈一凡此时却是忽而摇头,道:“有,有爱过!”这话一出口,他心中一阵震荡,仿佛那梦中的女孩子在这一瞬间忽而出现在她的面前,温暖的笑容,轻巧的笑声,只是仍然如同梦境,悄然一逝。道:“如果她是梦中人,能算么?”
丰臣彻一听这话,却是颇有不解,道:“梦中人?什么是梦中人!”
陈一凡点点头,道:“那个女子,好似一直在我身边,但每次与她相见,又如同是一场梦一般!只是那般所遇见的境地,又不是虚的,那片树林,那处山梁,还有口中吃下去的酸酸的果子!”
丰臣彻听那陈一凡所言,笑道:“这世上怎地会有这般女子?”
陈一凡点头道:“是,是有,但是我却不太知道她究竟是谁!我只知道,我曾遇到她两次,而现在梦境中,我却离她越来越远!”
丰臣彻看着陈一凡痴罔的神情,道:“陈兄弟,我虽不才,倒十分想要送你一句话!”
陈一凡点头道:“请说吧!”
丰臣彻幽幽道:“劝君莫惜梦中影,且要怜取眼前人!”
陈一凡听罢,笑道:“人生本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爱上的也许就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就像是你去看一朵花,觉得很美妙,很美妙,很久以后还记得这种感觉,只是当你有一天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花朵谢掉了,但是并不妨碍它在你心中曾经的美!”
丰臣彻不置可否地一叹,月光下的神情又沉默了。
清晨,丰臣彻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发现这个屋子变得空荡荡了,陈一凡于当晚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法力,于卯时悄然入云离开了这个村庄。在梦中,她又一次看见了李甜儿,而这一次,他身上的那个双头虫竟然硬生生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这双头虫知道李甜儿的所在,它在催陈一凡去寻找李甜儿。梦境中的李甜儿正在一个黑暗之地拼命挣扎着。
丰臣彻看着这个屋子,不觉幽幽一笑,转而站了起来,手中拿着那颗珠子,淡淡的光泽润泽着他的身体。
忽然间,房门被猛然踢开。
丰臣彻一看,顿见门口站着四五个壮汉,各人手中都拿着锄头和镰刀,其中为首的那个汉子提起一张碎裂的铠甲丢在丰臣彻的面前,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铠甲正是早起的农民在那山中捡到的。
丰臣彻的面容忽而变得冷冷的,道:“你认为呢?”
那个汉子还没有说话,却是人群豁开一条小路,这屋子的主人,那位老农缓步上前,道:“陈兄弟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叫我们要提防你!没想到他说的却是真话!”
丰臣彻一听这话,笑道:“他是如何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那老农道:“因为你会作诗,你并非一个粗陋的打铁汉子!”
丰臣彻笑道:“哟,这都被他看出来了,看来我是低估他了!”而后他的笑容在忽然之间变得邪气十足,道:“你们是要杀我么?实话告诉你们,我就是鲜夷人!”
清晨随着太阳一起升起的,是黑滚滚的烟雾。整个村子在这黑雾之中全然化为了灰烬。丰臣彻拿着那颗淡淡的珠子,轻轻擦拭掉上面的血迹,缓缓入云,朝南而去。N!~!
铩魔_铩魔全文免费阅读_第七十六章月凄凉,往事哀戚唱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