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晨省慕云裳却并不敢主动讨好这大夫人。
便是慕家其他的庶女,她也姑且不敢贸然去接近。
慕婉清虽然是慕家的嫡长女,却不是慕家的长女。慕家的长女是大姨太所生的,早早过了及笄之年,虽然是庶女,却因为慕家嫡女不多,生来又是长女,便被以嫡女的身份相待,嫁给了祁连京城朝的礼部侍郎。按理说虽然是以嫡女身份相待,到底庶就是庶。但慕家好歹是祁连城的大家,尤其又是从商,财大气粗的让人不敢小视。这礼部的侍郎生的俊美但出生寒门,所谓九品无寒门,这可算是下九品了!但又因为是礼部侍郎,便早不再是寒门子弟了,这慕家的张小姐嫁给了年纪轻轻在朝廷很被重要的礼部侍郎做了妻子,说出去也是门当户对,又是郎才女貌,算是羡煞旁人。
慕家其他的庶女,只怕没她这般好运。
比如慕云裳自己,前世原本只想找个有些潜力的寒门子弟嫁了,来日那人说不定与自己这大姐夫一般,在朝廷中谋取一官半职,有感激她在他还只是寒门子弟时候对他不离不弃,日后断然再纳妾,心中必然也总归把她放在第一位。却可笑做了贵门的妾室……最后被这慕家嫡姐害死不说,连带着孩子也……
慕云裳不再想这些事情。只是又忍不住做出设想,假设她当日当真嫁给寒门做了妻,就一定能幸福?
换了别人,能在楚家珖珺,北国的珺凰身旁多作陪一会儿,只怕都愿意不顾一切吧?可是她,她依旧恨……恨自己就算死了其实也无所谓,可为何连孩子也不放过,恨那莫须有的罪名,恨……
再说慕家的二小姐,那是个做事极其精明的人,不但精明,也有些手段,可惜她虽然是慕家的二小姐,却因为母亲原本是大夫人身旁的丫鬟,后来得了大夫人提携赐给了慕云裳的父亲,做了这慕家的老爷的四姨太。于是对这大夫人感激涕零,更是把自己这好生生的女儿养成了慕婉清的走狗,对着慕婉清可是几近谄媚。
倒是三小姐实在是个野心勃勃的,她母亲是慕家的二姨娘,原本是慕家老爷的通房丫头,她母亲收房早在这大夫人嫁进来之前,听说是和这大姨太一道收的,慕家老爷对这二姨太却更加喜欢一些,毕竟一开始就是跟着自己的人,而这三小姐继承她母亲的美貌和聪慧才智不说,连着那二姨娘的野心也一同继承了。对这慕家的嫡女表面又是对待嫡女的敬重,又是对待亲妹妹似得宠爱,心里的小九九却实在不少,内心更是对慕婉清看了个透,极度厌恶她那自以为是的高傲和不把这些庶姐妹当姐妹。但却忘了她自己其实也不过是这么个人,对着慕家的其他的庶姐妹,她自己有何尝不是并不当姐妹?
慕云裳再度见了这些个个个厉害的紧的姐姐妹妹,心下却才发现自己对她们也不是印象特别清楚,只能依稀记得她们前世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对这一世的她而言却已经足够了。
再说这日给大夫人晨省了,老夫人却因为这天临时又下了雪便叫人不用再去她那儿,慕云裳也就是再见了大夫人一面,但大夫人对她也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一日的晨省也就这般稀里糊涂结束了。
这天慕家的婉清小姐借着生病没来,等到晨省末了,一干庶姐妹暗暗在私下猜测她不过是看着今日天又下了大雪,这娇贵的紧的慕家嫡女又哪里起得来?
慕家的二小姐邀了慕家三小姐一起看望,三小姐推脱嗓子不舒服不愿去,四小姐心善,就跟着一块去了。这七小姐早早没了人影,而慕云裳见她都不见了,也不愿趟这摊浑水,更何况慕婉清昨日可还生龙活虎,她现在若是装病,定然也不喜欢有人去打扰吧?却让秀秀同四小姐说她早说是实在早就有事,都是早就说好了的,就算听着就是一番说辞,但说的实在诚恳,四小姐自然也不会为难她,至于二小姐,根本没把这慕家的六妹妹放在眼里,却也奇怪她和慕四小姐什么时候交情如此好了。
慕云裳于是回去了,只是走到路上,却突然觉得极其无趣,决定去院子别处走走。
秀秀说要跟着,慕云裳却推脱了一番,面上虽然也笑着,但还是能让人看出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秀秀还以为这日晨省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慕云裳同她好生说了一番,才得以一个人去转转。
冰天雪地,她却去了慕府最大的荷花池,这般天气哪里能看到什么荷花,薄薄的雪已经有开始堆积起一些冰花,慕云裳知道自己的心情为何如此沉重。
慕云裳依靠在池前小亭的栏杆,收了伞,上边有厚厚的雪,别起袖子把那伞抖了好几才把雪抖了干,她才半靠在栏杆上,想事情似得,目光沉沉看着远处。
她才十岁,复仇之事不可能一跃而就,她只能一步步来,只能沉下心来。她并不着急,虽然恨意依旧浓烈如火,所以这般天寒地冻她也不觉得冷。
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要流下来。
她又不争气想到了前世。
嫁给楚珖珺的时候她没有得到自己幻想的嫁衣和抬轿,她只是妾室,为了帮助慕婉清巩固在楚家的地位而存在。
那一日,便是五年后的今日。她如何能不记得?虽然她说过要忘记,可是……
其实前世的情分早也没那么深,只是好似早就成了习惯。
思念是习惯,爱慕是习惯,疏远是习惯,躲避是习惯,忍痛是习惯。
但到最后,还不是一样……
她没忍住眼泪,瘦弱的身躯开始不断颤抖,哭泣的模样不是梨花带雨,而是揪心痛苦,狼狈不堪。
她却没发现远处的脚步声。
等到她回头,没能止住的泪眼对上那张绝美面容上满是惊愕却无动于衷站在原地的那人。
这一世第二次见面,好狼狈。
他撑堆满了雪花的伞,淡青色的伞承托他冰肌玉骨,美的比谪仙还美,却承托她因为哭泣而潮红的面容狼狈至极。
在他那淡漠目光依旧凝视她的时候,她已经落荒而逃,连伞都留下了。
在皑皑白雪间,他好像看到了梅花。——她衣服的颜色,很像。
楚珖珺面无表情继续走着,然后在栏杆旁拾起那把还沾着些融化了的雪水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