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妙仪登船,画舫上四周悬挂明角灯,顶上漆着红漆,船柱雕梁画凤,走近才发现墙上的人物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十二位仙子以飞天之姿反弹琵琶。
船上有红衣舞服的女子,见了高妙仪就问“可是妙娘子来访?”
高妙仪点头回了句“是我。”
红衣女子颔首欠身“娘子请随我来。”
在红衣女子的带领下,高妙仪才走进画船坊,蹬了台阶,来到最上层,她穿过两间房,走到第二层的后舱之上。
船舫前后分作三段,前舱较高,中舱略低,后舱建二层,供登高远眺。前端有平硚靠岸时与岸相连。
后舱上的红色纱帐随风摇曳,映出帐后抹一抹月白的身影,对面一位身着红色十二破留仙长裙的女子面戴红纱,正吟着小调弹着琵琶,歌喉婉转,素手芊芊。
高妙仪立在红帐前“十二娘子果真名不虚传。”
红色纱帐被吹起,一身清素的高妙仪在一众红色中格外显眼,左丘棠喝下最后一口酒,瞥见高妙仪轻笑一声“你怎么来了?”
高妙仪走过去,看着撑头伏在桌子上的左丘棠,毫不客气坐到对面,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左丘棠看着她,笑的好看“我请的是那位给我念春日游的苗娘子,这位娘子是不是误会了?”
高妙仪端着酒盏浅尝一口“桂花酒?”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然后又看着对面的左丘棠漫不经心的模样,并不在意“放心吧,我一会就走,绝不耽搁你和你的苗娘子。”
左丘棠对着正在弹琴的女子摆摆手,十二娘子抱着琵琶欠身离开。
高妙仪单手托腮“我这才刚来,你就让人走了?”
左丘棠起身,理了理衣袍,走到素琴前坐下,拨动琴弦“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高妙仪有一瞬间恍惚,仿佛上次听他弹这首凤求凰还是在不久前。
左丘棠抬头看见高妙仪正盯着他出神,蓦地说了句“殿下该不会是忽然发现喜欢上我了吧?”
高妙仪回过神来笑了一声“唐韵,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左丘棠低头目光微闪,转瞬笑了笑“殿下现在退婚可来不及了,不过你可以考虑养个面首。”
高妙仪喝了口酒,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养面首啊?可以考虑一下,不过你不行。”
左丘棠挑眉,琴声戛然而止“三郎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
高妙仪指了指左丘棠“这身浮光锦都把我眼睛晃疼了,每天一身我哪里养得起?”
左丘棠起身倚着栏杆望着月亮“上元佳节,月色甚美,是个私奔的好日子,公主想不想试试?”左丘棠神色凝重,看不出一点轻佻浪荡的样子,可这白面书郎,温润如玉的外表下每每都口出惊人。
高妙仪都习惯他这幅做派了,也起身走到栏杆处,看着湖面景色“听起来挺有趣的,不过,你有几条命敢跟我私奔?”
左丘棠偏头“在下不才,只有这一条小命,愿为公主奉上。”
高妙仪无奈摇摇头,这要是换了别家娘子啊,怕不是就信了你这情深似海的甜言蜜语“你的命还是留给自己吧,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耽搁你了。”
高妙仪转身就要走,左丘棠一把拉住高妙仪的手,高妙仪挣脱未果,蹙眉抬眸“你这是做什么?”
左丘棠唇角微挑“应该是我问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高妙仪不明所以“你这是何意?”
左丘棠盯着高妙仪一字一句的说“我与公主不过两面之缘,公主不称呼我为左丘三郎,却称我表字唐韵?仿佛跟我相识已久?”
高妙仪垂眸不语。
左丘棠又道“殿下也不是日日能见到我,又是如何得知我每天一身浮光锦?”
高妙仪反驳“我知道很奇怪吗?”
左丘棠笑了笑“不奇怪,但是殿下同别家郎君订亲了,还知道我这么多事情才奇怪。”
高妙仪心里咯噔一下,是她错了,眼前这个左丘棠不是前世那个左丘棠,他们之间还没有那么熟识,也不是好友,她不该用这种态度以至于让别人误会的。
高妙仪思虑了半晌“是我冒昧了。”然后另一只手掰开左丘棠的手,抬脚就要走。
“殿下其实并不喜欢裴郎君吧?”
高妙仪停住脚步“不要妄加猜测,我的事跟你无关。”
左丘棠走到高妙仪身边,在高妙仪耳边轻轻的说“我可以帮殿下一把。”
高妙仪侧头“你什么都不用做,不要来插手我的事情。”她不希望无辜的人涉足这趟浑水。又顿了顿接着说“唐韵我以后不会这样叫你了,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高妙仪重生之后第一次觉得有点难过,就像是多年好友毫无音讯再出现时已经不记得你了,你还是你,却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
左丘棠看不明白高妙仪眼里的愁绪,就像他看不明白高妙仪,他总有一种高妙仪仿佛和他相识已久的错觉,她很了解自己,就算自己对她出口狂言对方也并不意外。
左丘棠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不喜欢两种女子,一种是心思纯净太好猜,一种是心思繁杂太难猜,偏偏高妙仪两样都占了。
看着高妙仪离开的背影他有些烦躁,红衣女子站在他身后“你的妙娘子走了不去追吗?”
左丘棠无视方十二的话,坐在琴前,继续弹那首还未弹完的凤求凰。
方十二笑的花枝乱颤“心乱,琴音乱,左丘唐韵竟还有你搞不定的姑娘?”
琴音骤停,左丘棠起身“我们打个赌如何?”
方十二用手指卷着垂落的头发,柔情卓态,媚色撩人“赌什么?”
左丘棠望着渐行渐远的小船“就赌,妙娘子发现自己所嫁非人,及时醒悟,终会投入本郎君的怀抱。”
方十二顺了顺头发,走到左丘棠身边“好啊,不过你要是输了,这画船坊可就得归我。”
左丘棠看向方十二笑了笑“怎么?你不信我会赢?画船坊向来以人心为筹,情感为刃,要让对方先动心,才能挥刃取心,十二娘你野心很大,胆子却小,接下来的任务你不会让我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