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冬阳明媚,打落在地上的光仿佛镀了一层金,同样洒落在窗里。
云楚准备好行囊,因为走得匆忙,所带的东西也是以轻便为主,甚至连一件厚重的棉袄都不曾带出来,她看着所剩无几的盘缠,一时间有些神色黯然,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可是师父的身子没有好全,断断不能再受凉了。
“阿楚,你为师该穿哪一件衣裳好看?”凤倾阑独自坐在床上,双腿盘着,双手托着腮,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而他的跟前,是两件大红色的衣袍。
“……”云楚无奈地抚着额头,手还在啪啪啪地数着钱,一边回答道,“师父,那种薄薄的衣服不保暖,你要不两件都穿上吧。”
“爱徒真是聪明。”凤倾阑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然后笑容微垮,“哪件穿在外面好?”
“……”云楚忍无可忍,“啪”地一下将手里的钱袋丢下,从地上捡起一件棕色的棉袄,重重地丢在床上,“师父,你应该穿这件!”
凤倾阑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立刻孩子气地转头,“不穿,太丑了,丢回地上去。”显然之前他已经嫌弃过一次了。
“师父,现在不可以任性!”一涉及自家师父的健康问题,云楚立即变得无比强硬,凤倾阑有心想要斥责,可不知为什么每次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卖萌撒娇求安慰。
大概是——爱徒这副难得凶巴巴的模样太可爱了吧。凤倾阑如是想着。
“师父,快穿上,乘现在太阳大我们可以多赶路,等到了天阳我给你买漂亮的新衣服。”
这语气,倒是越来越像哄孩了。凤倾阑笑了笑,对自家徒弟的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随手挑了一件红色的衣袍披在身上。
“师父!”云楚气得跺脚。
“无碍。”凤倾阑的左手轻轻贴上她的右手背,淡淡地道,“无论多少衣服,为师的身体都不会暖和的。”
云楚的身体一僵,“师父,我听人天阳新来了一个大夫,好像很厉害,什么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而且那儿地大物博,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的。”到后面,她有些语无伦次。
“呵。”凤倾阑竟是笑出了声,“爱徒这是对为师的医术不相信?”
“没有。”云楚立即摇头,凤倾阑的本事她是知道的,“术业有专攻嘛。”有个希望总是好的。
“虽然没什么必要,不过爱徒为为师担心的模样,为师甚是喜欢。”暖阳金光,一刹那,凤倾阑的笑容有些虚幻,这世上,有一份解药可以治愈他,然而,只有……一份解药。
云楚的脸又不禁发烫,不知为何却不像以前那般胡思乱想了,而是将目光移向别处,“师父,我们可以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慢着。”凤倾阑叫住她,缓缓地从床上走下来,动作不出的优雅从容。
云楚又看痴了,直到凤倾阑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她才猛然回过神,“师父,什么事?”
凤倾阑的唇角微微一勾,连着眼中都溢出了几分温柔,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人皮面具,轻轻地安在云楚的脸上,“天阳不比扬州有风月山庄护着你,要万事心。”
“嗯。”云楚呆呆地吐出一个字,就像个木头一般任凤倾阑摆弄,只觉得对方冰凉的手指每每触碰到自己的皮肤,都会产生火烧一般的战栗,她这是怎么了?
“好了。”凤倾阑顺带捏捏自家徒弟的脸蛋,才满意地罢手。
当对方的手离开脸后,云楚心里又无端地产生一种失落感,她努力地甩甩头,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感觉抛之脑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像个大人似的叮嘱道,“师父,你不能带这个,人皮面具不透气,会使你脸上的伤口腐烂的。”
这让正准备拿另一张人皮面具的凤倾阑很不高兴,他撇了撇嘴,动作倒是挺了下来。
“带这个吧。”云楚爬进床底,总算找到了昨日被凤倾阑偷藏起来的黑色帷帽,比起某人那张脸,这玩意儿确实丑,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不戴。”
“师父!”
见徒弟如此坚持的模样,凤倾阑换上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它和为师的衣饰不配。”
“这招没用。”云楚狠狠地撇过头。
“……”凤倾阑脸上的可怜模样顿时消失不见,他叹了口气,悻悻拿过自家徒弟手里的黑色帷帽。云楚见状,终是松了一口气。
“撕拉”一声。
“师父,你在干什么?”云楚嘴角抽搐地看着对方将帷帽上的黑纱扯开,顿时头上青筋暴起,要不是面前时自家师父的话,她恐怕已经忍不住一个拳头砸上去了。
“替为师拿针线来。”凤倾阑没有抬头,另一只手取过床上的另一件衣服,再一次撕下红衣上最外层用来装饰的红纱。
“师、师父,你、你、你不会是想做女红吧?”云楚大概能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了,她觉得作为男子做这个实在是太掉身价了,不由得开口提议道,“师父,要不还是徒儿帮你把?”
“不必,爱徒不要把为师想得太没用。”凤倾阑抬眸微微一笑,云楚立马被这个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地找针线去了,好在这是双人房间,男女必须的用物都备着。针线正好放在梳妆台上的一只无盖的盒子中,云楚走过去的时候,恰好在镜子里看到了易容后的自己,顿时觉得有些无话可。
这么一张脸,比起她原本的模样并不算十分漂亮,可是偏偏看着令人顺眼,越看越漂亮的那种,而且多了几分不出的韵味。
怎么,就是难以评价。
“师父,你干嘛给徒儿挑这么一张人皮面具?”
“爱徒不觉得这张脸更赏心悦目吗?”不知不觉,凤倾阑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手轻轻地贴着她的脸,声音如蛊钻入耳中,带着香甜诱惑,让人不自觉的沉迷,“这张面具日后就不要摘下来了,无论是对你现在还是未来都好。”
云楚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正在从身体里被剥离出来,一股止不住的睡意袭来,她的嘴唇动了动,“可是,师父……”
“等你什么时候想要彻底摆脱为师的时候,就摆脱这张面具吧。”凤倾阑的声音透入骨髓,刻在心上。
“嗯。”云楚恍惚地回答。
忽然,身子一热,瞬间,姑娘清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师父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大床上,却见凤倾阑身着红衣,衣襟领口绣着暗红色的祥云边,衣袍松散地搭在肩上,下摆像一朵花一般开在白色的床单之上,慵懒而随意。
云楚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针线,立即拿了过去。
当眼角扫到镜中那张脸的时候,一丝念头快速地闪过,无法抓住。
“爱徒拿个东西都这么磨蹭。”凤倾阑接过云楚手里的东西,地抱怨了一下,然后低头开始缝起帷帽来。
“……”看着看着,云楚又出神了,回想起来,自家师父除了梳头发,还真没有不会的东西了,而且每一件都能做到如此熟练,甚至赏心悦目。云楚有限又通俗的想象力只能这样描述对方的现状,让人以为他并不是在缝一个破破烂烂的帷帽,而是在练字或者画画的感觉
忽然,认真做针线活的凤倾阑转过头,对着自家徒儿道,“爱徒把衣服换了吧,我们蛋黄派也该开始闯荡江湖了。”
“啊?”云楚顿时囧了,实际上蛋黄派什么的她是随便开玩笑的,哪知对方当真了,“师父,那个,‘蛋黄派’是不是太……”
“很别致的名字。”凤倾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爱徒取的。”
“……我去换衣服。”云楚打开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包,师父补的生日礼物,她都没穿过呢。云楚一想,不由得痴痴地笑了,抱着衣服躲到屏风后去了。
“师父不许偷看。”
凤倾阑扯了扯嘴角,又低头开始缝帽子了,怎么他大红的一身衣服也不该戴一个黑不拉几的帷帽,布料还这么廉价,爱徒挑东西的眼光真是差。
屏风后,云楚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处,一个牙印,是当初傅雪琛留下的。
那时,他们还是朋友,被困在血玲珑的阵中,苦恼怎么流血……
“无双,你刚才明明流了那么多血,怎么现在好端端地都止住了,要不我再挖一下伤口,不定血就流下来了。”
“你就这么不怕疼?”
“还……还好。”
“不怕疼,所以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我哪有不爱惜……啊!无双,你干嘛?好疼!你轻啊,不不不,你还是重吧,咬出血来——嘶,好痛……无双,好了没有?”
可是,慢慢的手上的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轻柔的触碰,仿佛是在安慰那道血淋淋的伤口。
对方,在舔她的手腕!
“无双,你别这样,脏的,我很久没洗过手了!”那时,她的挣扎十分的剧烈,对对方的动作,又是一种不出的复杂感觉。
薄薄的两片唇瓣离开了皮肤,她仿佛听到了对方的叹息,可又仿佛是错觉。
“无双?”
“已经流血了。”
“……”
“我咬的是你的左手,相对于右手影响会一。”
“……”
“阿楚?”
“嗯?”
“阿楚怎么如此盯着我?等一下我也让你咬一口。”
……
云楚慢慢地闭上眼睛,那些人眼中的所谓情谊,在利益面前,都是不值一提!她已经不需要了。
红衣潋滟,披在身上,仿佛凝聚了一世的嚣张与绝艳,云楚踏出一只脚,走出了屏风……
刚上传电脑就死机,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