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的日头颇是毒辣,文胖子跑过去把那个半埋在沙滩上的人弄出来,又扛着回来已是一头脸的汗。[][].[].]丁一看着那人却又苦笑了起来:“不容易……”那人甩着脑袋把一头的沙子抖落,仍染着沙粒的脸孔上,也尽是苦涩的笑意。
这位却就是跑上甲板帮忙的景帝,大海的愤怒,铺天盖地的风浪可不管甲板上的人是什么身份,除了那两个亲卫,是看着丁一落水,自己扯开救生舟的绳结主动跳下海的之外,其他的人,都是被海浪冲刷所致。
“先生,其他兄弟都不知所踪了。”那两个亲卫,手搭凉棚张望了半晌,无奈地向丁一这么汇报,因为冲下海来的,还有当时在丁一身边的十几个亲卫,扯了救生舟跳下来的,他们当时看着也还有五六人,此时都是全然不见踪影。
“行了,退下吧,别跟如晋说话!”景帝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子,挣开搀着他的文胖子,摇摇晃晃了一会才站稳,却是开口说道,“找点东西搭个凉棚,这日头毒得很……赶紧弄点水来!”
曹吉祥在那两个亲卫的帮忙下,也爬了起来,走过来一听就不高兴了:“王爷,这当口不是景泰年了吧?您这样合适吗?”他是看不得景帝发号司令,别看他是景泰提拔起来的,他现在铁了心跟着丁一了,却就认为景帝企图掌握话事权。
“有什么不合适?”景帝吐了一口带着沙子的唾沫,一边拍打着手上的沙粒。指着自己还背在身上的医药箱,“我是医生!他是病人!这明显是受重物撞击了,恐怕是伤了内脏的。这么搁着是等死!”
丁一在阿拉伯女郎的怀里,听着禁不住笑了起来,这又让他嘴角溢出血沫:“行了,死不了,王爷啊,你这医术还是我教的……”他觉得景帝也有点小题大做,不过还是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文胖子去张罗点物资过来。
“如晋,你自己常说,弟子不必不如其师呢。”景帝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蹲下去摸着丁一的脉搏,嘴里却是质问,“你给多少人打过针?在爪哇期间,注射我就做了一千八百多例;你给多少人输过血?我做了二百多例;你给多少人缝合过外伤?我做了五百多例……”
这下丁一倒真无语了。没错。这原理是丁一教他们的,不论是天然呆还是景帝,但架不住人平时天天接诊,在不断的实践,或者说是医疗事故之中成长啊!景帝搭完了脉,伸手摸索起丁一的肋骨,还一边说道:“我还读过伤寒论,读过素问。你读过吗?不要自以为是……”
丁一被教训得全无还口之力,看来转职医生的景帝。要比当皇帝强势多了。
这时就见景帝站了起来,对丁一说道:“骨头没事,脉象看起来还强健,料想也就是内脏震动出血吧,你自己清楚,这当口,就得看你自己能不能撑得过去了,内脏出血,别说这海滩,就是在战地医院里,也是没办法的事。”
丁一苦笑点了点头,这景帝摆完了大医师的谱,说了跟没说还是一样啊!
这时景帝从那牛皮的医疗包里,掏出一个铁盒来,打开之后,里面是安放在丝绸和棉花里体温计,居然完好无损,便甩了甩,把它塞在丁一肋下,对曹吉祥说:“数五百次心跳,再拿出来看。”
“奴婢遵命。”曹吉祥一时也被景帝突然暴发出来大医师气场震憾到,专业啊,教人看着,不听他的,仿佛下一刻这人就得死掉了。丁一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算是发烧了,又有什么办法?景帝难不成天生有当医生的癖好么?以前在京师没见他这么爱折腾啊!
不过因为身体受伤,丁一在文胖子从那搁浅补给船上,打了一匹棉布过来,在海滩上搭了个棚子之后,片刻的阴凉,在海风里,渐渐地便睡着过去了。
等到他醒来之际,却是唇上的湿润教他醒来,他下意识地吮吸着,却觉舌头一痛,和耳边传来娇呼,还没睁开眼的丁一,下意识就要做出一个防御动作,就听着边上众人呼喊道:“先生醒了!”、“少爷、少爷您醒了!”、“如晋躺好莫动!”
睁开眼来,却是那阿拉伯女郎满脸的娇羞:“他们让我喂你喝水……看来尊敬的公爵殿下,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她很快就恢复了从容,尽管脸上的羞红还没褪尽,也许从小就被要求喜怒不形色的缘故。
丁一昏迷过去,没有人能跟她在语言上做沟通,不过文胖子拔出的刺刀,还是让她很明确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曹吉祥在一边邀功:“少爷,老奴知道少爷是不好跟男人亲嘴儿的!故之便教这夷女给少爷喂水,此事荒芜,少爷将就则个……”
景帝在边上也颇以为然的点头,丁一哭笑不得,只好对那阿拉伯女郎说道:“很抱歉。”然后挣扎着起了身,他是担心这么躺下去,不知道这伙人还能给闹腾出什么妖蛾子来,谁知他一起身却就发现问题了,那阿拉伯少女在地上起不来。
因为她这么一路抱着丁一坐在那里,腿都麻了,她有些无奈地说道:“在公爵殿下的勇士们心中,您比最宝贵的瓷器更需要呵护。”想来她一要抱开丁一,文胖子他们就面容凶残地制止,所以她也就只好一路抱着。
丁一有些尴尬地笑了起笑,却又咳嗽起来,又呕了两口血,景帝居然蹲下去,仔细看了,给出结论:“没事,不是新鲜的血,看怕只要气运不太差,是能支撑得过去的。”真真一副蒙古大夫扮成专业人士的作派,让丁一听着颇有啼笑皆非的感觉。不过让丁一高兴的是沙滩上多了一条救生舟和三个亲卫,看来在他昏迷过去的期间,这三个亲卫也被冲到这海滩上来。
“尽量把物资抢出来,万一等下退潮这船被卷进海里去,就白耗上面的东西。”丁一对文胖子说道,却又准备攀上沙滩边的岩石,这里可不是后世的旅游景点,冲积出来的沙滩走上去,那是离着有十来米高的岩石,丁一自觉是不成问题,结果在沙滩上走了几步,要不是那亲卫手快,得直接就摔倒了,更别提攀岩。
意志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于是他们用从补给船找到的物资弄了个简易担架,丁一不得不躺上担架,然后由先爬上去的士兵,用绳子把他的担架扯上去,这让丁一很不平衡,对着担架边上的景帝说道:“这不对,我可比你强壮多了,怎地你一点事也没有……”
“都是命啊!”似乎海难让景帝看透了许多东西,也放下了许多心头的重压,至少现在的他,没有以前那么让丁一讨厌,“如晋你可别死,你可答应了我的……”他居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里面的纸张一点没湿,却是他在丁一书房描下那处类如加拿大版图的纸,“……这是我的国,你可不许食言。”
丁一颇有些感动,伸手握了握景帝的手臂。
但事实上在这一天夜里海滩边的宿营,喝了一口从补给船上找到的米酒,景帝幽幽地对曹吉祥说道:“我的国?我劝你别想那么多,我是真心怕如晋受不了这打击,身心都受损,了无生趣这么去了,才专门和他提起的……”
“王爷,这、这、这……”曹吉祥一时听着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过了半晌才道,“咱们有舰队啊!万循吉总要在周围海滩找吧?他是少爷的弟子啊,不可能这么扔下少爷不管吧?再说,阿拉干那边,地中海舰队和大明第四师,军备整顿全齐之后,也是要往西边来的……”
景帝又喝了一口酒,笑了笑道:“所以你不是万循吉,他为了自保,肯定是会往如晋说的美洲去的,杨思敬和许某人必也不愿回大明的,谁知道如晋在这里遇难?要能按着如晋说的,找着那白薯和橡胶,就算如晋日后能平安回到大明,以他的性子,也绝对怪不了万某人;若是无如晋的消息,国外自立为王,也不失为自保之道啊……至于地中海舰队,你出发时没听如晋说么?整备军器,一年也好,二年也好,一切停当了,再出发不迟……是,王世昌倒是个有良知的,那独眼龙对如晋也是忠心,只是等到他们来寻,这期间,我等如何活下来?”
曹吉祥听着,脸色不住地变幻着,他从没有想过,情况会坏到这地步。
“老狗啊,看着景泰年和你还有一点香火情份。”景帝喝尽了那一小瓶米酒,把那瓷瓶塞给曹吉祥,“收好吧,听说瓷器在海外是值钱的物件,当是我赏你吧!你最好别再起什么心思,活下去,便不错了,我到了这海滩,就想通了,什么皇帝,什么王爷?那全是与我不相干,老天没让我死在海里,你看。”他拍了拍身上的牛皮医药箱,“我就是医师,王爷、皇帝这当口,怕活不下,我这医师,却不怕,便是夷狄,医者总也能活的。”
“那些亲卫的枪,全打不响了,若是有土人来袭,如何是好?”曹吉祥没有理会有了些醉意的景帝,却是喃喃念叨着全不相干,却又是燃眉之急的事,“我等无了火器,只有几寸长的刺刀,遇着土人,不是砧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