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
南荒王庭内,一袭白衣的郭老负手而行,脚尖轻点着青翠的荷叶,衣摆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少主,中洲涂陌已然发兵,如今正攻打墨羽城,这兵分几路之下,更是截断了墨羽城的支援,而墨羽城的孤军奋战,怕是坚持不了几日。”
郭老闲庭若致的来到凉亭之内,伸手便拿起了石桌上摆放的茶杯,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随即便一饮而尽。
“墨羽城即将失守,少主可是不显丝毫的慌乱,竟有如此的雅兴,在这里品茶观美景。”
郭老当下了手中的茶杯,轻抚着胡须说道,只是微眯的双眼,却是流露着道道的精光。
“慌乱?我又为何要慌乱?舍妹嫁去中洲,这普天同庆之下,墨羽城,就当是我送给涂陌的一份见面礼。”
荒天笑伸手拿起茶壶,给郭老身前的茶杯倒上了些茶水,不紧不慢的说道。
“少主可谓是慷慨大方,单单一个见面礼,就是一座城池,就是不知涂陌此人,会不会感谢少主的这一份见面礼?”
郭老的嘴角边噙着笑意。
“感谢与否,不重要,重要的便是,涂陌知道墨羽城是我送给他的那就行了。只是不知郭老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茶香的四溢,一股醇厚留于口齿之间,回味无穷。荒天笑放下了手中茶杯,双眸直视着郭老。
“在山中待的有些腻了,这人啊,上了年纪之后,便就喜欢到处逛一逛,看一看。如今乱世起,我的孙儿也想下山来见识一下这乱世群雄的逐鹿四方,不知少主能否替老朽照看一二?”
郭老抚动着白须说道。
“既然郭老都已开口经吩咐了,我照做便是,若是郭老只是想要游山玩水,可去东土逛一逛,苗疆的十万大片,地广物博,人杰地灵,风景可谓是美若画卷一般。”
终是下山来了,曾经立下的誓言,在如今看来,也不过只是一张废纸罢了。荒天笑心里苦涩,面容却是一如常态。
“东土太远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是折腾不起了。不过战事的吃紧,少主怕是有些人手不够了啊,老朽已经安排了几人前往中洲,帮助少主守住攻占的城池。”
炎热的夏天,一股灼热之风吹进了凉亭。而郭老的话却是宛若一股阴风拂面,让荒天笑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心也随之沉入了谷底。
终是按耐不住动手了。
“那就多谢郭老费心了。”
荒天笑的双眸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寒芒,伸手拿起茶杯,把茶水当做是美酒,痛饮而尽。心底的憋屈,他需要宣泄,可是却也无处发泄,他想要去中洲,和涂陌战上一场,却是无法前往。
中洲的这一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荒天笑已经吃不下了,当然,他也不愿别人去吃。而中洲失去的三州五城,便是荒天笑和涂陌之间,那无言的默契。
他们,都需要时间。
“茶水都凉了,老朽也该走了,难得下山来,却是每次都带着使命,唉,当真是劳苦的命啊!”
郭老飞身而起,脚下轻点荷叶,越行越远。
茶凉人便走,荒天笑也就只有紧紧的握着拳头,望着郭老离去的背影。
“忍!”
这是南荒之王告诫荒天笑之话语,何又为忍?卑躬屈膝的强颜欢笑,身份之尊崇的荒天笑,却是落得如此下场。
这也属实是应了一句话,乱世之中皆英豪,见我也尽须低眉!
岂不是,道尽了悲凉。
而那个我?又是何人?
通天之人?
亦或者是帝王?
“哈哈哈…………”
每日的枯坐于此,皆是如同废人一般,什么也做不得。荒天笑拿起茶壶,就直接仰头往嘴里灌,没有酣畅淋漓的畅快,有的只是茶中之苦涩,荒天笑大笑着,笑的眼角泛着泪花儿。
英雄尽出我辈中,
我为枭雄斩英雄。
炎热夏季的荷塘边,凉亭内的一道身影,身体转动之间起舞着,以茶作美酒,喝尽了苦涩,尝尽了悲凉。
中洲。
墨羽城外。
三日之内,这已经是第三次的攻城了。
刀光剑影,映射在宽厚的城墙上。挥洒的鲜血如墨,在地上泼出了一副凄凉的画卷。
断臂残骸,四处皆可见。
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缕。
“撤,撤,赶紧撤。”
出城迎敌的墨羽城守军,在敌众我寡之下,损失惨重,守军将领睚眦惧裂,以负伤为代价,调转了马头,他突破了重围,带领着余下的士兵,逃回了墨羽城内。
“追。”
敌军的溃散,士气大落,正是要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只是在敌军转身刚离开战圈的瞬间,墨羽城的城头之上便就落下了一片的箭雨,它们密密麻麻一片,似雨点般席卷而来,也似一张大网罩过头顶。羽箭之多,穿过了手臂,穿过了大腿,穿过了胸膛,穿过了头颅。
一抹抹的血花迸发,一声声的惨叫,一具具尸体的倒下。
涂陌面无表情,在这杀伐之中,亮银盔甲已是被鲜血染成了鲜红,他傲立着身躯,护洛青衣于身后,他淡定自若的舞动着手中的帝王双剑,那轮番的箭雨袭来,却是进不了他身之近前。
“防!”
“退!”
前路被阻,墨羽城的城门以关,这转瞬之间有的人已被万箭穿心,壮烈牺牲。身跨战马的副将,抡动着手中兵器,抵挡箭雨,他高呼着。
攻城无望,唯有退兵!
见涂陌无碍,副将心中大定,在发号施令之下,军队整齐划一,有条不紊的向后退去。
他们紧握着手中大刀,却是把涂陌和洛青衣紧紧的护在了中心。
箭雨停止了,归于了平静的战场之上,满目疮痍,遍地尸骸,有的并未死去,正抱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躺在满是昔日战友,敌军的尸骸之中,狂吼不已,那通红了的眼眶,那癫狂的神色,是多么的希望就此的死去。
英魂不灭,在地狱亦可斩杀敌军,再和昔日战友肩并肩,一起放声的大笑!
战火,还在熊熊的燃烧!
“少主,据统计,我军伤亡两千余人,敌军留下了近四千余具尸体,还有八十三名俘兵,请少主示下。”
战场打扫,清点之后,端坐于帐营之中的涂陌,便听得副将来报。
“给阵亡士兵的家人,送上他们应得的,以后世世代代免税。至于俘兵,全部杀了,把他们的头颅送回墨羽城,见一见他们的故人,老友。”
涂陌的漫不经心,轻描淡写之下,却是让副将为之一颤。
这,杀人诛心啊。
“是,少主。”
副将领命,便就起身退出了帐营。
“战争之中,不应存有心慈手软,若是个个都如你一般,这战争又该如何去打。”
洛青衣已的负伤,却是让涂陌动怒了,这让涂陌有些意外,十年前结下的因果,十年后便是要乱他之道心吗?
最是无情是战争,洛青衣的不忍心,涂陌也并没有去责怪。
人心都是肉长的,而并非顽石而成。
“涂陌,战争当真是如此的残酷吗?可视人命如草芥?”
洛青衣是一介女儿身,这三日之内便就直面面对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倒在她的面前,死都不曾瞑目。那一张张悍不畏死的面孔,那一双双无比铮亮的眼眸,她却是久久不能释怀于心。
浓郁的血腥气味,扑面刺鼻,脚下流淌着鲜血,四周都是断臂残骸,宛若一副地狱的场景。
这只是中洲收复失地的战争,若是天下战争的开启,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你就不应该来中洲的,战争本就是权利之人手中的一场博弈,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
若是任何一个女子见到如此场景,必定会是一场梦魇,而洛青衣也只是面容有些苍白,这三天,怕是已经成了习惯。涂陌端详了洛青衣许久,也就只有一叹,洛青衣的执着,可陪涂陌共赴刀山火海。
生,是两人。
死,亦是两人。
“我知道了,心慈手软从今以后,便就不会再有了。”
旧伤未好,新伤又来,只是洛青衣的伤势并无大碍,而她心底的那一道坎,也随之踏了过去,涂陌对待敌人,若是无情无义,那么洛青衣也就陪他杀伐到底。
一切的罪孽因果,她承了便是。
这恶人,她做了便是。
“报!”
斥候跪于帐营之外,神色有些慌张。副将紧随其后的来到帐营之中。
“启禀少主,陈将军所率领的军队被敌军偷袭,另有一位武林高手刺杀陈将军,若不是亲卫兵的以命相守,陈将军怕是身首异处了。”
副将跪地,拱手道。
“陈将军现在情况如何?”
涂陌目光一凝,站起了身来。战争起,将会四面楚歌,任何的风吹草动皆是不能放任不管,这又岂能大意。
陈有才是涂陌钦点,又是将领世家,战事刚起,可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启禀少主,陈将军只是擦伤了手臂,并无大碍。而且不止是陈将军被敌袭,方左,方右两位将军率领的军队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所幸的是,两位将军并未受伤。据探子来报,就在前一日,除了墨羽城,其他几座城池皆是有武林高手坐镇于其中,兵力也相对增加了不少。”
副将一口气说完,便低头听涂陌示下。
“传令下去,明日不计代价的攻破墨羽城,传信几方,让他们严阵以待,没有我的命令,万不可攻城,再传信虎蟒上将,可以动手了。”
涂陌负手而立,他凝眸吩咐道。摄政王身后的人动手了,几方的受伏,唯有墨羽城却是安安静静。
这是一座被他们抛弃了的城池。
“是,属下领命。”
副将站起身,退出了帐营。
“涂陌,天快要黑了,我去给你做些吃食。”
军中的食物,以干粮为主,涂陌这一路走来,皆是于他们同吃,同住,同行,受尽的苦头,洛青衣尽收眼底。眼下并无战事,洛青衣也就起身照顾了涂陌的饮食起居。
虽是不为涂陌妻,可洛青衣的心中,却是早已认定了自己的归属。
“你隐藏身份混于军中,都是吃的粗饼杂粮,我于心有愧,军中有细粮,我会安排人给你送来,从今以后,你就睡帐营,不用再睡外面树干之上了。”
身为女儿身的洛青衣,在军中所受的苦楚,涂陌深有体会,她不是军中人,也就不用再受这种苦。
“我…………”
洛青衣刚欲开口,却是被涂陌抬手打断了。
“听我的安排,若是你随我在军中受累,牧瑶小师妹若是得知,必定会从梧桐山庄杀到军中来。”
涂陌抬腿间,便走出了帐营。
“噗呲……”
想起古灵精怪的牧瑶,鬼头鬼脑的,再看了看涂陌离去的背影,洛青衣掩嘴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