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耳畔风声扑扑、雨声刷刷,似有东西挟着自己狂奔急走。萧影浑身冰冷,悠然醒转,想起爹妈已死,但觉心底阵阵疼痛。
就在此刻,突而电闪雷鸣,他定了定神,在电光的照耀下,朦胧间看来,挟持自己的是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阴森可怖的怪物。
他年纪虽幼,然身遭剧变,万念俱灰,人也好,鬼也罢,没了爹娘和姐姐,只觉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存活于炎凉世道,再无意义。
抱了一颗求死之心,便也不再害怕。他开口问道:“鬼叔叔,我爹娘呢?在见到爹娘之前,我不喝孟婆汤的,快带我去见他们。”他只道自己也死了,眼前人模鬼样的怪物定是来捉自己鬼魂的。
那怪物阴声冷气地道:“你爹娘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说完继续抱着萧影在树林间穿梭疾行。
过不多时,怪物抱着他来到一个洞穴中,轻轻将他放下。
怪物嘴里低声念叨:“这可小心了,摔坏了肉就不鲜美了。”说着一只冰凉的大手在萧影脸上一摸,说道:“细皮嫩肉的,想来极是爽口,哈哈,哈哈。”
天地一片漆黑,萧影看不清怪物怎生模样,但仅凭他说话的声音,便就叫人心裂胆寒。
他高烧未退,淋了一阵夜雨,更觉心思混沌,朦朦胧胧,究竟死了还是活着,心里想得也不大明白起来,便问道:“鬼叔叔,你是鬼还是人,我活着还是死了?”
怪物阴恻恻地道:“小娃娃你这不是废话吗?你都叫我鬼叔叔,我还是人吗?你说是人我便是人,你说是鬼我便是鬼。至于你是死是活,倒也没多大分别,现下你是活人,一会就成死鬼了。”
萧影登生怯意,心想:“死了能和爹娘在一起自是美事,但现下自己还活着,免不了这怪物的一番折磨。”想到此,不禁失声大哭。
怪物道:“喂,别哭,一哭肉就不好吃了。”说着咕嘟咕嘟直咽口水,肚子咕噜噜直叫。
一会又道:“小娃娃,你等着,我出洞找些柴火来,一会你就见到爹娘了,乖。”说着在萧影身上捏了几下,点了他的穴道,飞身出洞。
怪物刚一出洞,黑漆漆的洞中一阵簌簌细响,似有东西爬行蠕动。随即萧影的手上便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剧痛难当,无奈穴道被点,浑身动弹不得,只好强忍疼痛,不敢稍有作声,唯恐那咬人的东西攻咬更猛。
不料那东西径直爬上身来,似乎是条毒蛇。萧影心下害怕,失声大叫。
那怪物听得叫声,急忙奔回洞中,打亮火折,只见一条手腕般粗细的毒蛇蜿蜒疾走,向洞的另一端而去。
萧影剧痛难忍,浑身抖,牙关咬得格格作响。那怪物问道:“小娃娃你怎的了?”
萧影疼得答不上话来,只是浑身抽动,一张白嫩的脸变成青紫色。
怪物道:“老子饿了一天,这就咬破你喉咙,吸干血后将你烤了吃。”说着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向萧影喉咙咬落。
千钧一之际,萧影大叫一声,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能吃我……我……被蛇咬了,身上……有毒,你吃了我定也……定也被毒死。”
怪物听后吃了一惊,收齿起身破口大骂:“你奶奶的,老子跟人打架饿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顺手牵羊,抓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子,原想可以饱餐一顿。现下……唉!”说话间身形微微抖,显然饥饿难当。
伸手入怀,从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萧影的嘴里,恚道:“老子先给你解毒,等明儿再吃你也不迟。”话未说完,飞身出洞。
萧影吃了药,疼痛立减,但心里的伤痛未减,心想:“如今兵荒马乱,人命如娄蚁草芥,杀人流血,本是寻常之事,不想尽有这般喝人血、食人肉的人,世间百态,真是匪夷所思。”
他自幼攻读诗书,少历危难,混沌初开,杀人流血也是刚刚才经历过,危难一件件突如其来,一时之间哪能接受这般残酷的现实。
萧影呆卧出神,突听洞外脚步声响,随即那怪物提着两样东西进来,似是木头松柴,随手往地上一扔,落地声响,却又不似柴木之类硬物。
怪物在洞中烧起一堆火,将扔于地上的两件东西,架在火苗上炙烤起来。
萧影斜眼看那怪物,只见他肥头大嘴、身矮膀阔、须钢张,模样儿算是个人,只是有些吓人而已。
不一会儿,一股焦味扑鼻而来,火堆间噼噼剥剥一阵炸响。
他定睛看时,只见那两件东西软软地架在柴火之上,上面一滴滴渗出血水,血水滴在火炭之上,出噼噼剥剥的响声。
那血淋淋的东西不是别的,分明是人的手和脚!
萧影只看得两眼,不觉心惊胆战,背脊寒,不敢多看,闭上眼睛道:“鬼叔叔,食人肉有违人道,以后不可再吃。”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娃娃可笑之至,哈哈,真是笑死老子了,连自己都将要被我吃进肚子,还在这里劝我不吃人肉,哈哈。小孩儿家傻头傻脑的,倒是跟寺庙里那些个蠢驴一般说话。不吃人肉,难道要我饿死吗。若非被逼无奈,谁又吃这又酸又臭劳什子的人肉来着!”
他转头过去,朝火堆里看了看,翻了翻烤炙物,续道:“我寻出十余里才抓到这娘们,瞧她个头肥重,定是大富人家闺女,这才捉她来吃。后来觉着她太过肥重,其肉虽好,却比不上你这样不肥不瘦的小子好吃,反正明日便可吃你,我便将她的脚手砍下来,够得今晚充饥就成。一会儿给你也尝尝,这小妞儿的肉,可算不赖。”
萧影听了这些话,恶欲呕,只觉这人残忍之至,明天自己也免不了受他残忍手段折磨。出了半晌神,又累又疲,迷迷糊糊便睡了去。
待得醒转,听得洞外鸟鸣清幽,自己也觉神清气爽,情知身上的毒在一夜间已然解去,但穴道被封,兀自无法动弹。
一睁眼睛,只见一双牛目般的眼睛,凑在身前,眈眈打量自己,正是夜间吃人肉那怪人。
见萧影醒来,那人笑哈哈地道:“小娃娃,你身上的毒去除了,这便杀了你当早点。”
萧影心下凄苦,闭上双眼任他宰割。
那怪人说完话转身出洞,想是去找柴火。
萧影自幼攻读诗书,书上有句话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个时候,他童稚的心灵怎么也想不明白,人为什么是刀俎,我为什么是鱼肉?
此刻方才明白,自己却真真实实就要成为刀俎下的鱼肉了。不禁悲从中来,恸哭不已。
哭声中,只听洞外草丛扑扑作响,两只野羊咩咩叫着直冲冲地跑进洞来。
细看之下,两只野羊身后还跟着一只不满一岁的羔羊,看似是一家三口急于避难,慌不择路,闯进洞来。
萧影横躺于洞中,三只羊从他身上急踩而过,奔向洞的另一端。
他心想:“这羊老兄忒也无礼,我都快为鱼肉了,你还以我为俎!”接着听得洞外一声狼嚎,方知三只野羊是被恶狼追赶。
说也奇怪,自野羊从身上踩过后,萧影顿觉气血无阻,四肢也能动弹了。他连忙爬起身来,心道:“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但洞口有恶狼踞守,出去也是白白送命,不准与那吃人肉的怪汉撞个满怀,更是必死无疑。左右是个死,倒不如跟着刚才入洞的一家三口,死了也有个伴儿。
他只向着野羊跑去的方向足狂奔,不想身上原就有病,昨夜又中蛇毒,四肢乏力,脚下打飘,重重一跤摔在地上。
当此情形,哪敢稍缓,想也不想,爬起身来,又向前方跑去。脚下用尽了全力,可也与平时走路一般缓慢。
左弯右拐,没有现野羊的踪影,黑洞继续向前方延伸。
又跑得一阵,只见前方豁然有光亮,却是山洞的另一出口。这下不但自己有一线生机,那一家三口也是有惊无险,他心下甚是欢喜。
他欣喜若狂地跑出洞来,眼前的一幕不禁令他怔住了,只见三只野羊和一只野狼僵持在洞口,野狼随时随地便会向对方起攻击。
萧影心下黯然:“这野狼忒也狡猾,它们知道这洞另有出口,便将两头守住,野羊再聪明,也难逃它的森牙。”
两只大羊将那只小羊围在中间,摆开架势欲拼死一搏。
野狼龇牙咧嘴,围着野羊团团打转,作势欲扑,似有顾忌,抑或等待援兵。
看此情状,野羊要逃是万万不能,唯有以守为攻,一家三口方能保全性命。
小羊惊恐万状,在父母的保护下,咩咩不停鸣叫。
僵持一会儿,不远处又一声狼嚎,想是守在另一端的狼得知信息,绕道山腰,前来助战。
不多时,一只野狼猛地从树林中扑出,张牙舞爪向野羊撕咬而至。
萧影手心涔涔冒汗,情知野羊一家三口命在顷刻,但现下自己虚弱无力,倘或现身驱狼,必定徒送性命,一时无计可施。
岂料野羊却也甚是勇悍,眼见狼嘴咬到,侧头横摆,羊角刺向对方脖颈,野狼见势不妙,前足一点地,顺势跃开。野狼几次扑上,均无得逞。
又僵持一会儿,一只野狼龇嘴一声戾嚎,纵身凌空,扑向野羊。野羊几个闪避,顿时乱了守势,另一只狼见状也向野羊头顶急跃而至。
野羊连连转身御敌,野狼东一口,西一咬,却哪里守得住?两只大羊不一会就遍体鳞伤,咩咩悲鸣之声不绝于耳。
过得一会儿,两只大羊已体力不支,行动缓慢,野狼却越斗越凶。
一只野狼一口咬住一只野羊的喉咙,将其摔倒在地,野羊挣扎着欲爬起身来,但喉咙被野狼紧紧咬住,头被狼爪结结实实地按住,哪里能够翻爬起身。
另一只野羊见状来救,刚迈两步,后腿已被另一只狼咬住,往后急拖,便即摔倒。
顷刻之间,一只野羊已被野狼吸干鲜血而亡。刚吸完羊血的狼转身扑向另一只羊,二狼斗一羊,剩下的一只野羊转眼间又横尸当场。
小羊只是咩咩悲鸣,竟似忘了身边还有恶狼。
眼见它也将入狼口,萧影不禁大悲,心道:“我的遭遇和这只小羊一样,孤苦无依,任人宰割。这世道难道只有弱肉强食,没有是非善恶、仁义道德?”这样的想法在他的大脑里电光石火般一瞬而过。
在这紧要关头,也无暇细想,随手从树丛中捡起一根木棒,大喝一声,抡棒砸向野狼。
野狼乍见有人,受惊不小,急忙跃入树丛中,探头观望。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童,慢慢伏身而出,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地向萧影靠近。
萧影心里老在想,都是自己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心里的负罪感与时俱增,现下只想与野狼拼死一搏,能救得小羊是万幸,倘或救不得,与它同归于尽也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长眠深山,至少也有个伴儿,好过被人烤了来吃不止千百倍。
见野狼受惊而逃,萧影心想:“救同小羊离开此地为妙。”不想那小羊呆头呆脑,兀自站在原地不肯离去,萧影连声催赶均无用。眼见恶狼又来,只有抡棒硬拼。
没想到野狼诡计多端,作势佯攻萧影,实则觊觎另一旁的小羊。
他挥棒一阵猛劈,恶狼中途变向,径直向小羊扑落,一口咬住它的脖颈,顺势一摔,小羊毫无反抗之力,软绵绵地被狼叼在利齿下,拖入丛林中。
救不得小羊的性命,萧影沮丧万分,他想不通生命之脆弱,直至如斯,更想不通自然界物竞天择,乃是千古定律的道理。
抱头痛哭一阵,恐那怪人和恶狼追来,只得怏怏向山下走去。
(漫漫江湖,感谢有你一路追随!鼓励一下,投个票送朵花,来个收藏和好评,顺便签到一下,谢谢!天天更新,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