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出口,李燕儿真想咬掉自己舌头,嘴太快,一下子没收住,心里话就这么泄露了。
皇帝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非常不好,她只得害怕低头,半响没听到咆哮发作动静,才又缓缓抬头,偷偷瞥一眼。
粗鲁强了人家,那不是禽兽不如是什么,还不给人说了,敢做不敢当!李燕儿心里暗自诽谤,却无论如何不敢再开口。
良久,李燕儿终于沉不住气了,又问:“陛下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真不杀我?”
“君无戏言。”
“真的?”她还是不敢相信暴君会这么好心。
“……”
皇帝不高兴偏头,不语。
李燕儿转头搜寻柳云的踪影,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珠帘后面,垂首侯着。
皇帝都开口说是他的女人,若作为臣子的他,还敢站在那里直视皇帝的人,那是大大的不敬。
“柳将军,他说得话是否能信?”
没想到那丫头竟然如此不信赖他的话,皇帝袖子下的手捏了捏,咯咯作响。
他在她眼里到底是有多恶劣?
皇帝的话竟然质疑,有种!
李燕儿确实有种,还是他的种。
柳云一听这话,啥都没说,立马跪了下去,上身直直贴着地面,有苦难言。
偏那丫头还傻乎乎再问,皇帝恼火了,低吼道:“要不要朕现在立马掐死你!”
李燕儿慌得往后挪了挪,蜷缩起身子,梨花带雨委屈:“果然是假的。”
“朕说了,不会杀你就不会杀,再敢质疑,直接掐死!”
李燕儿这回算是安心了。
“柳将军,听闻你一直在派人寻找幼时失散是我妹妹,却一直无果?”
“回陛下,是的。”
不知怎么,皇帝突然过问这个,柳云虽不解,确也直答道:“或许,臣的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时候闹荒灾,到处是饿殍,活下去的几率甚小,臣如今也不抱希望了。”
“那朕现在便赐你一个妹妹,她以后就是你的妹妹柳灵,择日入宫侍君,钦封正五品婉仪。”
柳云一愣,搁着帘子看了看李燕儿,谢恩道:“谢吾皇万岁,舍妹能入宫伴驾,是柳家祖上有幸,臣必定将柳灵完好无损地送进宫。”
青翎鸟返回南山,将李燕儿安然在夏宫的消息带回来,未央倒是也没放心她的安危,依着李燕儿的心性,不会在皇宫乖乖呆下去。
对她而言,夏都是个悲凉的地方,不仅自己几次三番差点送命,连母亲和心上人都是命丧那儿。
那里,是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但那里却还有重要的东西值得她回去一趟。
“好不容易脱离那里,还要回去?”
兰甜皱眉,并不赞成她的决定,不说刚刚死里逃生还心有心悸,便是她那身体就承受不来千里路途。
南山离夏都千里远,当初她把死了八成的人弄回来已是不易,身体已康复许多,到底灵力损耗太多,万一再遇到什么不好事情……
毕竟夏都是多事之地,她不能冒险。
红菱拿来一件素雅的烟青色男装给未央,放在桌子上,听到兰甜在屋里说的话,也明白未央又提了回夏都之事。
自从青翎鸟回来后,她便有了这决定,每每一说,兰甜总是不赞成,红菱也附和自己主子的话。
“凤女莫不是忘了,当初为了要离开夏都,为了摆脱夏帝,受了多大的苦楚,如今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那里有重要的东西,必须回去取,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如今不过是一个普通小丫头罢了,不会有事的,再过半个月,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们瞧。”
说着还一蹦一蹦的,走起路来轻快自如,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就是一身淡雅襦裙穿在她身上实在别扭。
好好的一件衣裳,红菱用心裁制一针一线做好,虽是普通料子,但是红菱心灵手巧,看上去也是翩跹如蝶衣,娇好动人。
本以为会衬托某人的清丽脱俗,娇美可爱,可那娇美活泼的人穿上去后,红菱和兰甜大失所望。
精致华美的衣裳遮不住未央的粗悍之气,翩跹姿态半分也没有。
兰甜认为她已经没救了,只好吩咐红菱再做几件男装。
“咳咳……”兰甜尽量忍住笑意,用咳嗽掩饰极力掩饰,但是笑弯的眉眼还是看得出来。
只怪未央动作太粗鲁,样子太滑稽,不是淑女的料子。
倒是红菱没忍住,低头噗嗤笑开了。
未央满脸黑线,重重坐在椅子上,非常不满,用力瞪着主仆二人。
过会儿,委屈蔫了下去,嘟着嘴喃喃道:“本来就知道我是假小子,偏还给我穿那些大家闺秀的衣裙。”
兰甜索性笑开了,走过摸摸她的小脑瓜道:“看来要把你变成一个女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不得。”
未央呜咽一声,软软趴在桌子上。
这话好打击人,现实更打击人。
师傅又是一个经常在外游荡的人,自小跟很有男子气概的师兄混,从军三年,身边都是三腰五粗的大老爷们,她一个女孩子自然长成了一个假小子。
“男装已经做好了,何不试试看?”
兰甜瞧了红菱拿过来的衣裳,简单,干练,是未央喜欢的款式。
未央瞥了一眼衣裳,烟青色的袍子,还有里衣和绣云坠玉的腰带,确实不错,立马拿了过来,转身进里屋换衣,一会儿出来,只见她已经为自己简单束了头发,用白玉簪子固定住。
俨然一个风姿俊郎的少年。
红菱羞怯得看了看,不免低下头去。
“做一个女人你无疑是最失败的,作为泼妇悍女却是非常成功的。”玉姬当初如是评价。
大跨步而来,浅笑如春风,对着兰甜盈盈作揖,缓缓道:“姑娘静若幽兰,淡雅世俗,小生唐突,失礼了。”
后者一愣,这样子彬彬有礼的姿态,从容华贵,颇有几分那人风范,一时竟忘了应答。
“阿兰美人,看傻了?”
未央不禁笑嘻嘻地凑过来,笑弯了眼睛,璀璨的眸子好生得意,就知道自己唇红齿白,英俊潇洒,魅惑众生。
“倒是被你打趣到了,还是男装看着舒服。”
“阿兰,莫不是看上本公子了吧,若是愿意,本公子可以以身相许,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好啊,这辈子阿兰可都跟着你了,可不许负我。”
兰甜突然凑过了,未央美滋滋地喝着茶水,以为兰甜被她这般调戏会脸红,冷不防她竟这般接话,呛了一下。
“我若回夏都,你定随我左右?”
“不离不弃。”
既然不能阻止未央,便只能跟她一同去。
大火伤及了未央的脚骨,已经被她治愈了,如今行走正常,但是她还是不放心,一个连逃跑都有问题的人,她如何放心?
“主子。”
不想连兰甜都不劝阻未央,红菱连忙吱声:“主子修为损失大半,如何保护得了凤女?”
“红菱,放心吧,这一去我们不会有事,我已经算过了。”
神族灵女,与生俱来的占卜之术,窥测天机。
只是夏都依旧风起云涌,不是她们想不理会就可以的,此番,天意显示是有惊无险,可世事难料,谁会知道生出什么事端?
半月后,未央灵力尚未恢复,却能此处蹦哒,上蹿下跳,身上最严重的伤疤都已经落尽,四肢也呈现了正常肤色,便打算着出谷。
再说夏都这边,自从放晴后,气温很快回升,仿佛一个月诡异天气只是上天的一个意外。
景夏多处地方闹灾,地方连连告急,朝廷为赈灾拨下几十万两白银,几千石粮食,可是到百姓手里寥寥无几,有的地区甚至出现了发霉的粮食,饥民闹得很大,惊动了当地官府。
其中济州闹得最大,济州知府乃中书大人门下学生,因着此番负责赈灾的是中书大人,为了平息闹腾的饥民,便出动官差镇压闹事百姓,不想越闹远大,被在京的御使台知晓,一本奏折直接将此时参到皇帝面前。
帝君一怒,立刻交由邢部将济州知府收押审查。
第二日,帝君在朝上不留情面将中书大人批了一顿,声厉词威,直教中书大人跪得脸磨在地上,半天不敢抬头辩解,毕竟是自己学生闹得,这事背后还是他,脸面都丢大了。
以师之过失职之责把人痛斥一顿后,皇帝怒气才消了些许,摆摆手,以察不严之罪降了官职,再停职在家三个月。
这件事情刚过去三日,济州知府便被砍了头,全家老小入了奴籍。
邢部尚书处决济州知府当天,便收到一封匿名举报,里面还附上一些官员的名单,邢部尚书拿着蜡黄的信封沉思一番,连夜匆匆进宫。
次日清早,皇帝命邢部捉拿中书大人入狱,再命巡案府的人彻查。
国相大人一见中书大人落马,立刻不安起来,巡按府的张大人是皇帝提拔上来的人,年纪轻轻,一个月内连升三级,此人做事雷厉风行,丝毫不讲人情,此番交到他手里,中书大人恐怕凶多吉少。
突然想到四月底那件事情,心突然一跳。
难怪皇帝不声不响近两个月,原来是要彻底扳倒他们,中书大人在朝不过十载,在朝威望虽不小,却不如他这三朝元老来得根深蒂固,皇帝要除掉自然容易。
那么,下一个便是自己了!
国相思及此,便有了解决良策,皇帝因一个女子责难他们,若是送上自己心尖上孙女,或许皇帝一喜欢上花容月貌的孙女,便能消了皇帝心里怨气。
这么一来,不仅保全了族人,也巩固了家族在朝势力。
五月下旬,听闻皇帝有意纳妃,封了新晋御林军督卫柳云之胞妹柳灵为正五品婉仪,心一动,便以帝君登基两月有余后宫空虚为由,引荐了自己孙女入宫。
皇帝当场允了,封国相大人孙女王圆为侧四品容华,择吉日入宫,国相一家大喜。
因着侧四品容华比正五品婉仪高一级,遂李燕儿择好的入宫日程又推迟,晚王容华几天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