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音能成为四大帝国之一,和其紧邻魔兽森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且这里与其余三大帝国相隔甚远,不信担心被蚕食。
这样的天然位置,只要帝王不会太昏庸就不会败干净,何况森音自开国以来几乎每代帝王都励精图治。
然而勤政的精神却在这一任帝王森延帝断了,倒不是无能,只是他耽于美色,于国家治理并不怎么上心。
森音帝国的皇室传说拥有精灵一族的血统,因此皇室中人都有一副出色的样貌,而如今这位俊美的帝王已经看不出人样。
他在床上苟延残喘着,脸色青白,眼下一团灰黑,除了一双眼珠子能动外,整个就跟尸体一般。走近后扑面而来一股恶臭,那是钻入鼻腔就能令人头脑发昏的气息,像是尸体腐烂、又像是臭水沟的味道。
据服侍的公公说,尽管每天沐浴三次,陛下身上的味道都不曾减少,而且日益难闻。
“老四,你回来了?!”
令人意外的是,中年男人尽管已经瘦脱了形,但是说话却还有气力。他侧过眼睛来,看清了伫立在床边的青年,一会儿,忽然惊骇的瞪大了眼睛,整个都剧烈颤抖起来。
“你又来干什么?!还缠着朕作甚?来人!救驾救驾!”
公公和御医都已经常驻在这殿中,眼睁睁看着他发狂,忙对一边持刀冲进来的侍卫喊道:“陛下发病了,莫惊扰到!”
龙床上森延帝还在声嘶力竭的吼着,形状癫狂,对一边发愣的守卫怒吼,“还愣着作甚?杀了这女人!”
那身身穿甲胄的守卫们本能地听令上前,却又怕向御医说的把陛下吓住,不知如何是好。
“退下。”月寒意平静一声叫他们找到了主心骨,忙行了礼鱼贯离去,掩上了门,“如何了?”
御医和公公一改方才疏离的模样,向他单膝跪下,说道:
“那日陛下发狂,扯下手臂,索性属下来得快,暂且保住了性命。”那御医是个头戴方巾的中年男人,穿着宫廷御医同意的藏青衣衫,“只是不知为何陛下这些日子总是受惊发狂,而且忍不住自残。皇后那边也是这样,总拿钗子划伤脸,而且数次饮毒,情况很不好;另外还……”
说到这里,这男人面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神色,吞吞吐吐道:“皇后深夜数次招揽侍卫到内宫,意欲、意欲……”
事关一国之母,后面的话实在令他难以启齿。
月寒意听完扯了扯嘴角,“可曾请过黑魔法师?”
“倒是有黑魔法师曾毛遂自荐,不过皆是些实力低微之辈,完全不顶用。”
御医说完便恭敬地垂头听他吩咐,半晌没听见说话,也没觉得不妥,这位话一向少,谁知一抬头却看见青年毫不手软的将被子掀开。
大约是凉意让陷入臆想的森延帝回过神,仔细看着眼前之人,虽然面貌与那女人有几分相似,但黑发黑眸,分明是他的儿子。
“老四你回来了。”
月寒意顿了一下,“容儿臣为父皇验伤。”
说罢也不等皇帝同意,便解开了他身上的单衣,露出里面狰狞的状貌来:保养得极好的一身皮肉,遍布深浅不一的粉色红痕,尤其是肩胛骨那一带,撕裂的痕迹尤其严重,甚至能看见颈子上的皮肉也被扯下来过。
若非有手段极高的光明系常伴左右,想必他的父皇也只剩下零零碎碎肢体。
森延帝眼前发昏,看不清儿子的表情,语气颇为气愤:
“每次我犯病时都长听见那恶毒女人的低语,什么叫朕对她的所作所为她要一一还回来?简直是放肆,当年她犯下那样的错,赐一杯毒酒都算是仁慈了!”
月寒意僵了一下,站了起来,旁边的侍女连忙走过来给森延帝把衣服穿好,盖上被子。
偏中年男人自以为是过头,不知收敛,末了还补充一句:
“你也莫要伤心,朕已广布皇榜,要招募高阶黑魔法师,相信不日就有结果,这期间朕的国事就交由你了。”
他精神时常不济,说着眼前清明更减,缓缓地就要昏睡过去。迷糊间,却听见冷漠的声音慢慢地说着什么。
“当年皇后端着你赐的毒酒,先是拔了她的翅膀,再划了她的脸,最后才让她饮了毒酒,如此看来,当年她临死之际的诅咒岂非应验。”
说完后,他带着身后的人离开了皇宫。
回到王府时,这里俨然已经被某人喧宾夺主,只见下人们一个个搬着各种贵重摆设往一个方向去了。
老管家一边擦汗一边肉疼。
“何故?”
“王爷您总算是回来了,瑾南王世子殿下他……唉,您去看看吧。”
还没走进院子,宫修瑾的声音便清晰可闻了。
“哎哎,那里再添一个蓝釉天晴瓶,对对,就这样,你说老四哪里有做王爷的气派?这么多好件儿不摆出来,蒙尘了多可惜,也是遇见我这个三师兄。”
现在整个东大陆谁不知道,四大帝国几位位高权重的年轻翘楚是同门关系?是以宫修瑾一来王府就开始作妖也就没人敢拦着。
“东西都撤了。”
当家人一发话,正在摆放的仆人们愣了不过两秒,便用比来时快了不止两倍的速度搬着东西快速撤离。
“哎~老四你就这么对待师兄的?”宫修瑾不乐意了,他是来帮着做事儿的不错,但也不能挡着他享受啊,“也太抠了!”
然而月寒意像是完全看穿了他的本质一般,“若你保证离开时一件不少。”
“我……”当然不能。
他宫修瑾缺宝贝吗?当然不缺!他每年炼器所得都足够半生挥霍了,只不过这是他们这一门天生的德行——就看不惯师兄弟舒畅,能让人放点血就绝不手软。
他们三人一路从东苑拌嘴到主院,下人们也算是看出来,他们王爷和同门的关系是真的亲近。
主院坐北朝南,亭台楼阁,假山青竹,肃穆却不刻板,一如主人给人的印象。
大门一关上,笑闹的气氛遁去,只余严肃。宫修瑾还是有些吊儿郎当的,不过语气却认真了不少,把玩着杯子问道:
“看起来宫内的状况不是很好?”
月寒意眉头轻皱,看向身边的少女,云冰颜将脸上的易容术抹掉,从面貌平淡的女子变成冷淡的本相,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凝重。
“如果没有猜错,当年碧月贵妃临死时下的诅咒是以她的身体与力量作为代价,与冥界缔结了契约,所以她才能回来。怨灵都本能的记得临死时的痛苦与憎恨,所以她报复也多是让自己当初的遭遇不断重现在敌人身上。”
所以皇后与皇帝才会这样惨。
“那太子呢?那时候他应该未长成,没参与此事来着。”
“森音太子的遭遇是怨灵对皇后的报复。”她看了看月寒意,继续道:“当年皇后怎么对待四师兄和寒凉,现在太子就是什么下场。”
宫修瑾啧啧摇头,所谓因果报应,善恶轮回也不过如此。他权当听个奇闻,抬头却看见小师妹似乎另有所虑,便问她还发现了什么。
“宫中如今处处死气弥漫,难见天日,烈日灼灼也挡不住侵袭。只是不是为何,却并未发现碧月贵妃怨灵的踪迹。”
“会不会是消失了?”
“不会,从诅咒的程度来看,除非是受诅咒之人身死,否则怨灵是绝不会离去的。”
宫修瑾不懂这些,他一个赤月帝国的瑾南王世子跑到森音来,哪怕是借着同门之宜,这当头也难免多惹是非,便问道:
“咱们当前主要有两个问题,第一是查清那个背后黑后,第二就是关于皇帝的生死,救还是不救。”
有云冰颜在,要救也简单,不救,那就更简单了,一切都取决于一人。
被两双眼睛注视着,月寒意却有些出神,但也不过一瞬,他仍旧是那个在孤立无援之中强悍长成的寒王。
“当年我只能旁观,如今亦然。”
不救也不推,就是他的态度,打从心底他已经将自己与皇室切断。
宫修瑾一拍手,高兴起来,“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咱们出去玩玩儿吧!还去那家红楼,我想念那里的肘子了。”
所谓红楼,并非烟花场所,而是森音帝都中最大的酒楼,因着一手独步天下的麻辣菜色而出名。它与万宇阁、解意坊并称为精舞三楼,乃是诸多游历旅行之人赞不绝口的地方。
于是宫修瑾和云冰颜将面貌一眼饰,纷纷出了门。
“小的给四殿下请安!”
这里的小二眼界与别家不同,见着了这般身份的人大方的行了礼,见青年未带随从便机灵的将他往楼上常备的雅间带,口里套着近乎:
“自殿下去魔武祭之后,这雅间可积灰不少,今日可算撞着大运了!”
一边说一边拿起肩上的麻布弹桌,随后又将窗户打开,这面临湖,安静又清雅。说着是经久不用积灰,却哪里敢怠慢这位。
像红楼这样的地方,总会给一些权位极高的人保留独属雅间,日日清扫,不求讨好,为的就是不得罪人。
等他们坐定,端茶的、插花的、点香的一应都来了,本就雅致的地方越发享受起来。
“四殿下今日想吃点什么?”
因为小二只认识这位,是以只喊他的名号,但是菜单子却是恭敬地人手一份,口里公子、小姐的喊着。
在小二的认知里,这位四殿下当是森音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然而就是这样极尊贵的人,竟然耐心地问旁边的少女吃什么。
“不若将招牌菜每样一份?”
“吃不完。”云冰颜最后点了麻辣小排和一份酸辣土豆丝,非常简单的菜色。
相较之下,宫修瑾可就不客气了,“来一份佛跳墙、芙蓉鸡片,唔,再来个肘子,再加两个汤品,老四你要啥?”
“就这样。”
小二听他们的交流,还有些愣,接过传菜的牌子后目光扫过另外一男一女,便将他们的身份想明白了。虽然未曾见过那几位的长相,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眼力,于是笑得越发恭敬:
“请四殿下稍等片刻,小的立刻传菜。”
说着就要退下,谁知还没挪步,却被扑面而来的威压弄得脚一软跌倒在地,刷的白了脸,五体投地求饶起来。
“请殿下饶命!”
刷地一声,一根筷子射来直直插在面前,只见瑾南王世子摆弄着一根银着,笑道:
“这小二倒是聪明,猜到了我们的身份。”就是聪明过头了。
小二瞬间明白过来,强颜欢笑,磕磕绊绊说道:
“公子说……说笑了,四殿下带来的客人非富即贵,换谁来都会巴结。”他什么都不知道,四殿下带来的两人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贵族而已。
然而宫修瑾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看似笑着,眼中却酝酿着风暴。
“我饿了。”
少女冷不丁一声蓦地将雅间里沉郁的气氛打破,小二如释重负,只觉头上一座大山瞬间飘走了。
宫修瑾看向板着脸的小师妹,颇为无奈,这人放走了,要是大嘴巴暴露了身份怎么办?届时行事诸多麻烦。
云冰颜板着脸不看他,区区一个店小二罢了,能掀出什么风浪,这关头要是让四师兄背上平民的人命才麻烦。
“传菜吧。”
短暂的沉默间,小二只觉得自己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忙不迭跑了出去。
不多时菜就齐了——就跟留雅间的道理一样,像佛跳墙这样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制作的菜品每天必定要留出几盅来,为的就是让像月寒意这样的身份的人能随时来随时有。
这些菜,即便是每天到打烊的时候倒了,也轻易不会将留底的卖了。
吃就有,小二上菜时就显得格外勤快,旁的雅间瞧见了顿时心生不满,一把将他扯住。
“不是说佛跳墙没了吗?这是什么?”
但凡常来红楼的都该知道这规矩,这些菜为什么不卖给你心里没点数,非要问出来自讨没趣还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