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宫中传来消息，陛下指名您操办寿宴内部事宜，命二皇子三皇子招待外宾，七皇子从旁协助。”才入夜不久，暗二就带来了宫里的消息，“前来颁旨的大总管已经出宫，是否让他回去？”
云冰颜在旁边听着，看向某人，要怎么才能让死忠皇帝的大总管‘回去’呢？就算回去，那已经拟好的旨又要怎么处理？
或许因为少女的目光太好奇，晴空长夜颇为好笑，拉着她的手把玩着，说道：
“麻烦，就这样吧。”他今天心情尚可，就不管这些琐事了，“告诉管家，孤休息了，圣旨他接了就行。”
“是。”
暗二走了，云冰颜坐在床边正等着后续，一时还有些失望，还以为能看见什么有趣的发展呢，不死心的问道：“就这样？”
“就这样。”
晴空长夜站起来，任由两个侍女为他宽衣，伺候洗漱，就这样看她趴在床上郁闷。
“你去安排宴会，他们却去招待来客，和给你弟弟打杂有什么区别，吃力不讨好。”
“对也不对。”晴空长夜挥退两个侍女，来到床上，将杯子拉着盖住少女，长空不比雾都，冬天甚至还会下雪，夜间更是寒冷，两人相拥着，却十分温暖。
“哪里不对？”
少女眨着眼睛，尽管下午已经睡过，到底架不住某些运动耗费精力，这会儿靠在热腾腾的胸口上又要昏昏欲睡。
“我是打杂没错，毕竟人事调动、会场住宿、饮食这些都格外繁琐。”其中涉及的采买算账等等更是令人头大，饶是晴空长夜都未免嫌烦。
只是他都早已习惯，毕竟外人就算了，朝野宗室之中，盯着他的不在少数，不管是他还是皇帝都得做做样子，该做的事他都要做，该得到的尊重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但这次不同。”想到这次圣旨中多出来的一项，他不由得嘲讽地笑了，“老七从旁协助，表面上看是给让他出来露个面，实际却是在锻炼他，接触外宾，熟悉内务。我那个父皇，还没有放弃给我找对手呢。”
云冰颜本来听得快睡了，闻言又抬起头来，“不开心？”
“有点。”晴空长夜老实承认，“明明这么讨厌，却还要顾忌着顾忌那，早点罢黜我不好吗？”不是因为皇帝这样对他才不开心，而是他们烦他。
语气里竟有两分孩子气的苦恼，说着他轻轻蹭着少女的发顶，像只大狗。少女抬头戳了戳他的脸，一戳一个坑，不深，但是格外有弹性，于是越戳越有感觉。
“要是他废了你，你要怎么做？”
她很敏锐，能轻易感觉到他的心情，当然，也能察觉到他内心的想法。
晴空长夜任她戳，却不说话，在适合睡眠的暗淡灯光中，他的双眼又深有神秘，微微笑着，就像是那暗夜中的红月诱人堕落。
云冰颜瞬间抽出手，缩进被子里。
“小颜儿。”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了？
“睡觉。”
少女闷声闷气的说道，不断扭着躲开他的手。
晴空长夜勾着嘴角，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着被子边缘掀开一条口子，凑过去，“小颜儿不要我么？”声音像是琴上最低的那个音，一响就扣在了心上。
扭动的被子一僵，顿时被抓住间隙，大灰狼钻了进去……
第二天一大早，晴空长夜亲自把人哄着起了床，盯着她吃了饭才换上太子常服准备进宫，离开时正要对管家说不必等他用午膳，就听少女问道：
“中午可有空？”
都未想上一阵，“有。”完了才问她有什么事情。
只见少女双眼微亮，端着粥碗，颇有种跃跃欲试的样子，“在雾都买了海妖肉，要和红跃一起吃火锅，还有喝酒，晚上烤烧烤，还要喝酒！”说到最后，她都像是兴奋得要跳起来。
这样鲜活的表情，让晴空长夜都受到感染，本来已经到门口了，又几步走回去，粘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屋子里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倒把少女弄了个大红脸。
一吻结束，晴空长夜看她眼睛飘忽，又带着嗔怒，心里颇为愉悦，说道：“我府上倒有些好酒，不过我会让管家看着，不能多喝。”
直到老管家无奈地提醒他车架已等候多时，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管家送他到大门，回去时就看厨房那边已经忙开了，被冻成大冰坨的海妖足足有数百斤，占了小半个院子。
“哈哈哈！冰颜快点解冻，把鱼骨拿来熬汤！”
黑鲨一把抢过有些激动的厨子手里的刀，甩了甩，又扔开，“看我来解鱼，你们这些外行人。”又对云冰颜说道：“你解除魔法的时候一定要一点冰渣子都不剩，不然影响口感。”
云冰颜点了点头，待各项用具准备好了，她立刻解除了冰冻，然后那鱼跳起来了……还是活的！
“按住咯！”
不愧是海妖出生，杀起海妖来就跟人类中的老屠夫一样，哪条骨、哪块肉都分得整整齐齐，云冰颜用冰做了大盆子，肉一放下去就冻起来保证了最原始的鲜味。
鱼腹肥嫩，适合烧烤；鱼排骨大，适合香煎；鱼尾嫩而不腻，适合火锅；至于鱼头，干脆带骨烤了！
几百斤的海妖，安排得明明白白，全府上下都有份。
老管家一路走一路都听着下人说着中午吃海妖，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去账房算账的时候，还跟账房先生说道：
“中午就在府上吃海妖肉吧。”
儒雅的中年男人宠辱不惊，摸着山羊胡子笑起来，指了指西南方向，“可是那位？”
“姓云的话应该就是了。”
“哈哈，难怪。”账房先生一边收拾账簿，一边给老管家让位置，“主上一直都欣赏那位，带回来也算是前缘今生注定了。”
他意有所指，管家面色淡了些，“或许吧。”
账房先生顿时收敛了笑意，这位老人和他们不同，他忠的是‘太子’，管的也是太子府，所以心里不愿和他们这些侍奉‘主上’的人拉开话题。
“不过，有这位姑娘确实让太子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
不再是那样，不在乎一切。
账房先生不再接话，不过心里却不苟同他对于晴空长夜的看法，因为如今的青年，早已不需要这样的心疼和怜惜。
正说着，走进一道倩影来。
管家从账簿里抬起头，有些意外，站起来迎着她进屋坐下，“姑娘怎么来了？”
“有事想问一下。”
在另一边算着另一堆账簿的账房先生也站了起来，几步走上去，单膝跪下，“属下金算秋拜见冰阁大人。”
云冰颜点了点头，“忙你的。”
“是。”
管家亲自给她倒了水，倍感歉意，“姑娘见谅，账房这边从不许下人进来。”侍奉得也不够周到。
“不用在意这些。”少女示意他做到旁边的椅子上。
老管家见她颇为严肃，心里跟着惴惴，大概是因为方才金算秋的行为，让他无法将对方当成是普通的十七八岁的普通少女看待。
“您说。”
“我想知道晴空长夜的事情。”
“……”
有一瞬间的安静，在另一边传来了金算秋憋气的声音，或许是立场不同，他实在无法正常看待主上谈恋爱的事实。
老管家白了一眼，心里却对这位冰使有些不一样的看法，至少是欣慰的，终于有人是真的能关心太子殿下的内心，而不是他那无可匹敌的实力。
他有了想倾诉的心情，于是就有了一段漫长的回忆。
“太子殿下的生母武贤皇后出生骠骑将军府，乃是长空皇族之下第一大族，百年基业，风头两无，这样显赫的出生，太子原本注定是稳当的，偏偏……唉，姑娘你也是大族出生，应当知道自古帝王对于外戚那是又爱又恨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事情出现。”
导致元皇后和晴空长夜悲剧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原因并非是外面传说的废物体质，而是外戚控权。
骠骑将军乃是一个大将军功赫赫，封无可封的情况下才有的殊荣，就和赤月帝国的瑾南王之位一样尊贵，可元皇后父亲的做法却和当年的瑾南王南辕北辙，他专权，目无法纪，结党营私……
“就连皇后，也对陛下缺乏尊重。”
说来也是一大奇闻，当年的武贤皇后乃是个天才剑士，嫁入东宫之时便已是大剑导师，后面也不曾荒废，实力甚至比丈夫还强！
“当年陛下登位，清算朝野，独留骠骑将军府做大，双方的博弈便正式开始了，那时候满朝文武各自为政，法纪崩坏，无数冤假错案令人唏嘘，也是这时候，骠骑将军府和陛下商量过后决定各退一步，生下太子。”
一边打算兔死狗烹，一边打算借机控朝；一边是手段强硬老谋深算的皇帝，一边是君权在手野心勃勃的外戚，在内战的底线上拉锯，天牢中每天都有大量的人进去出来。
于是所有的博弈都放在了还没出生的晴空长夜身上！
而接下来的事情，管家不说云冰颜也能猜到。
生出一个毫无魔法天赋的太子，武贤皇后连带整个骠骑将军府都输了一截，这样的情况下要么再生一个，要么就要另立太子。
前一个选项已经被晴空允雍杜绝了。
“陛下狠呐，让医师借着治疗的借口，先是绝了武贤皇后的生育力。”老管家一阵唏嘘，“紧接着以此借口广纳后宫，封了镇西将军之女为贵妃，也就是二皇子的母妃。”
这时候骠骑将军府就已经落入下风，武贤皇后对此绝不敢有一丝不满，否则面临的就将是废后。骠骑将军府也不敢起兵，皇帝气候已成，又有另外半数兵权在手，若有再借助他国外力，届时谁剩谁败一目了然。
“可怜太子殿下尚在襁褓中，不曾得过皇后一丝好脸色，尚能走路便被逼着学剑，以期能成为像他的母亲那样的大剑士。”管家说着不觉老泪纵横，想来如今也只有他还能回忆起那时晴空长夜的艰辛。
然而有的时候，天无绝人之路根本只是说着安慰人罢了，晴空长夜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太子确实天赋极好，只是武贤皇后心切，严厉过度，竟使得太子修炼剑气的时候反噬己身，伤了经脉。若不是有青机王爷，太子怕就是一个路都走不得的废人了。”
老人把眼泪擦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盯着地板，说道：
“老奴那时候还是太子近卫，看着王爷跪在地上求皇上放太子一条生路，说这孩子已经废了，不若就让他带着，如今看来，不管青机王爷是出于发现了太子的另一个身份，还是他可怜太子的遭遇或是其他原因，应该说都是好的。”
自此，晴空长夜淡出了两方争斗的中心，以一个废物的身份活了下去，直到武贤皇后过世。
“骠骑将军的心啊，在几十年的权力斗争中都被血泡硬了，骤失爱女，他看起来也只是老了几岁，还能跟陛下以此为借口博得利益。他在陛下面前要立下圣旨，此生绝不废太子，待陛下亲自将圣旨写好盖了印玺，这将近二十年的争斗才就此作罢。”
而晴空长夜也在这里耗尽了本该是最单纯的十年时间。
在后来也并不知完全解脱，修复身体之后，被变相软禁在一处小院子里，学习剑术，只是却未曾再展露那能令武贤皇后高兴的天赋。
真正自由的时候，是他把所有被安排的眼线丢出太子府，并且能不再掩饰自己对晴空允雍，对这种世界感到厌恶的时候。
管家回忆过往昔几十年的动荡曲折，像是再经历过一遍似的，心力交瘁，去歇息了。
云冰颜做了许久，就这样问道：
“你们跟着他是因为什么？”
金算秋用竖式计算那大量的数据，头也不抬，“冰阁何须问呢？当年的你我不都是被那强大的实力所折服，被他的野心所吸引而跟上来的吗？”
的确是这样，但现在不仅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