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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
放下手中的报纸,谭嗣同默默的点起一根香烟,在过去的几年间,作为大汉军政府的都督,香烟、浓烟一直是他最好的伙伴。
吐出一口烟雾的时候,他又一次看着那张报纸上的头版新闻——《陛下抵达南昌视察》。
终于,他还是来了……
闭上眼睛,谭嗣同想到了当年与其在京城决别时两人的对话,往昔的一幕幕不禁再一次于眼前浮现。
“咱们现在闹革命,可谓是身单力薄,但若是能得台湾,我等以台湾推行新政,进而将其建设成为反攻大6、兴我民族之后方基地,他日必可光复我华夏河山!”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面对革命的浪潮,没有中间派,只有革命者与反革命者,对于革命的同志我们欢迎,至于反革命者,就要彻底打倒!”
“复生,非是我愿如今,自甲申天变,满清窃我中原已两百四十六年,尽三百年间,我国人血气、武勇以至文明,皆被其斩尽,非经一番暴风骤雨,焉能恢复中华,焉能恢复我族之血性!”
“革命必将是一次席卷整个国家的民族革命,而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改朝换代,不是以一家之姓代而一家之姓!而是一场民族革命、是一个民族的浴火重生!复生!”
“你要明白,这是革命!而我们是革命者!”
我们是革命者!
可,你为什么要背叛革命?
正是那时你的一句句慷慨激昂的话语,把我引上了这条路,使得我成为了一名革命者,可,为什么你却要当皇帝,却要背叛革命?
“老师……”
看着皱眉吸烟的老师,江涛的心情显得极为沉重,他知道,他知道老师对唐浩然的尊重,老师曾不止一次说过,他之所以会投身革命,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唐浩然,可以说,是唐浩然把他引上了革命之路。
但是现在,他却背叛了老师。
“我们有六万革命军队!您常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趁着福建陷入混乱,我们还有机会,只要解放了福建,我们就可以在将来,把革命的烈焰燃烧至全中国……”
学生的话让,让谭嗣同沉默片刻,随后他抬起头来,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安亭,你知道,最早是谁和我说的这句话吗?”
是唐子然!
是的,自己的许多革命理论最初都是来自唐浩然,也正是这份半师半友之情,才会让谭嗣同如此的纠结,甚至可以说心痛。
在得知唐浩然称帝之后,谭嗣同整个人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一般,成日陷入苦闷之中,对于他来说,他或许可以承受失败,但却不愿意相信挚友的背叛,对革命事业的背叛。
“我要去南昌见他!”
突然,像是做出一个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谭嗣同猛的站起身来,用坚决且不能动摇的口吻说道。
“我要亲自质问他,他为什么要背叛革命!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事业!”
南昌东湖百花洲,曾几何时,这里曾为无数文人士子赋诗的湖中小岛已经衰败不堪,直到数年前,凭着中华教育基金会的数百万元投资,在原本破旧的贡院上修建了江西图书馆,并在种树修堤,淘浚湖泥,建造亭台及曲桥,并此处辟为公园,方才再次令百花洲重现故时美不胜收之景。
两天前,这座公园却为被军警封锁,就连同省图书馆也跟着临时闭馆,这是因为皇帝的抵达,景致秀美的百花洲成为了行宫所在。
“他会来的!”
漫步于岛边的步道上,唐浩然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对身边的李幕臣说道。
“你不了解他,他一定会来质问我!”
无奈的苦笑一声,唐浩然摇摇头,时过境迁啊!
“陛下,如果,他拒绝的话,为了帝国的长治久安,我想我们必须要采取一些必要措施!”
李幕臣的建议让唐浩然微微一愣,人却只是默默无语的缓步走着,今天与往日穿着6海军军装不同,他今天只是穿着一身黑色汉服,他默默的走着,却没有给李幕臣任何回答。
尽管没有回答,但唐浩然却非常清楚,作为皇帝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即便是再不愿意,也必须要先考虑到国家的利益,现在的中国容不得任何乱子,实际上,对于中国而言,并没有多少时间。
现在19o2年已经快要结束了,再过两个月就到19o3年,如果历史的车轮依如其惯性展的话,那么十一年后,一战就会爆,而对于年青的中华帝国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呢?只有十一年的时间用于展,无论是届时卷入战争,亦或是利用战争大战争财。
而在这十一年里,作为皇帝的自己必须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完成国家的工业化,而完成国家工业化的前提是什么?是国家的稳定,必须要不惜代价的维持国家的稳定,而这又意味着,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些迫不得已的选择。
历史会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历史会给出一个公平的评价!
“我们能够掌握民军吗?”
唐浩然并没有给予回答,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另一件事,民军!这是谭嗣同立足的根本或者说是他最大的依仗。
当年谭嗣同和他的民军是自己用来牵绊关内的一着暗棋,如果关内的动作大的话,那么就全力支持民军,但现在看来,这着暗棋却同样也牵绊了自己。
“陛下,在民军中,有很多是陛下您的学生,他们无一不是真正的忠贞之士!”
李幕臣的回答让唐浩然默默的点点头,然后平静的说道。
“朕知道了!”
一声知道了,实际上也就是给李幕臣开出了放行令,但唐浩然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一点,不过作为他的学生以及心腹,李幕臣自然懂得揣摩上意。
“陛下准备在什么地方见他?”
“就在湖上吧!你着手安排一下……”
登上楼的时候,谭嗣同看到了穿着一袭汉服坐在窗边的唐浩然,此时他正凝视着鄱阳湖。
“复生,你来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知来者何人的唐浩然依然还是未回头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坐!”
“是的,我来了!”
谭嗣同阔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然后直接端起床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茶香扑鼻,绝非寻常的普通茶叶所能相比,端着茶杯,向窗外的湖面眺望,阳光照在湖水上,泛起点点金光。远处,一片片白帆在游弋,远处隐隐可见一团烟雾,那是蒸汽船在航行。
“好一副太平之世的模样啊!”
唐浩然感叹一声,这时才转过身来看着谭嗣同,当年京城分别十余年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故友重聚。
“是啊!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我听说,你到南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祭祀明孝陵……”
放下手中的茶杯,谭嗣同提及唐浩然抵达南京后的第二天,便率领文武百官去到明孝陵举行隆重祭典,显然他是把自己摆在明太祖的事业继承者的地位上,向“我高皇帝在天之灵”报告“光复汉室”的喜讯。
“嗯,高皇帝功在民族,凡我国人必须铭记!”
一句简单的评价看似极为公允,但听在谭嗣同的耳中,他却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唐浩然说道。
“高皇帝如此,恐兄亦如此吧!”
政治如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唐浩然之所以把高皇帝抬高到“民族大义”的位置,实际同样也为了给予自己的权力合法化,高皇帝驱逐蒙元,而自己驱逐了满清,同样的大功于民族,同样的得位之正无人能及!
当然,唐浩然只是笑而不语,和聪明人打交道,太多的解释,反而没有意义。
谭嗣同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谈下去,而是把话锋一转。
“那李自成呢?”
“民族之罪人!若非李自成为一已之私降而复叛,满清又岂会入关,奴役我民族两百余年!我已下令于其家乡修罪人牌,铭刻其名于牌上!以供万世唾骂!”
对于这个回答,谭嗣同并不觉得的意外,在肯定一方的同时,必须否定另一方,对于领导者来说,似乎没有多少中间立场。
“那我呢?”
终于,谭嗣同的一句话,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他盯着唐浩然等待着他的回答。
“复生……”
面对谭嗣同的问题,唐浩然沉默片刻,最终,他还是不愿意面对谭嗣同的目光,而是看着窗外的鄱阳湖缓声说道。
“复生之将来声名,全在自己,非朕所能决!”
一句话,尽管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唐浩然已经透露出的自己的决心,现在他是中华帝国的皇帝,必须要以国家为重,至于两人间的私谊,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子然,你变了!”
一声“朕”让谭嗣同的心底一痛,他知道,两人间所有的友情,随着这一声称谓的变化,已经荡然无存了。
“复生,你也变了!我们都变了!”
“我没变!”
谭嗣同用压抑着的低沉的话声轻吼道。
“我从来没有变,我从来没有背叛我们的事业,我没变,是你变了!是你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我们的事业!”
此时的谭嗣同每一个字都带着质问,带着痛苦。
“不,我从来没有背叛我们的事业,我说过,我要打倒满清,我打倒了,我用了十年的时间去积蓄力量,去唤醒国民,你知道我的中华教育基金会在全国办了多少所学校吗?多少所图书馆,黄魂会资助了多少报社?如果没有每年数以千万计的经费加以支持,你以为会生这场革命吗?我窃取了革命的胜利果实,哼哼……”
冷哼一声,唐浩然盯着谭嗣同,所谓的“窃取了革命的胜利果实”正是从民军的《民族报》上传出的,在那个报纸上,自己成为了“野心家”、“阴谋家”。
“没有我东北上下一心,全力帮助,现在的民族又岂会被唤醒……”
唐浩然的辩解让谭嗣同试图打断他,可唐浩然却根本没有给他打断自己的机会。
“复生……你不要打断我!”
直接打断谭嗣同的话语,唐浩然接着说道。
“且不说这革命果实是谁缔造的,谁是真正的缔造者,就是现在,我不当这个皇帝,那中国应该实施什么样的政体?”
“可以建立共和!我们革命的目的不正是为了……”
“是为了推翻满清!”
直截了当的没有给谭嗣同说话的机会,唐浩然接着说道。
“然后呢?共和之后呢?在关内有八位总督,他们会向皇帝交出军队,即便是再心不甘情不愿,只要皇帝足够强势,他们都会交出的军队,交出地方权力,地方权力还会再归中央,可是如果共和了会是什么局面?”
盯视着谭嗣同,唐浩然的语气变得越的低沉起来。
“共和了,好吧,我或许会成为总统,好嘛,可别忘了,在地方上,还有八个有成为总统可能的人,既然总统人人可以为之,即便是我凭着一时的兵威,迫使他们交出军队又能如何?他们可以借口地方自治,继续行以分裂之实,他们依然可以对抗中央,他们依然可以在自己的圈子里当着土皇帝,这,就是你想要的共和……”
冷冷一笑,历史给了唐浩然清楚的答案,辛亥年的选择,和其后的乱状,已经给出了答案。
“不,这,这不可能,你可以收回兵权,也能收回其它的……”
“收回其它?且不说别人,就是你,就是的大汉都督府里的人愿意拱手交权吗?”
这一声反问,看起来似乎有那么点诛心,但是唐浩然却非常清楚自己现在需要做什么,他需要的不是维护故友的面子,他需要的是从根本上瓦解谭嗣同心理,这或许是他做为朋友唯一能做的了。
“如果共和的话,我,我愿意交出权力……”
谭嗣同毫不迟疑的道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本就不贪恋权力,过去是,现在同样也是。
“你愿意交出权力,你委任的那些地方官员,你的大汉都督府中的所有人都愿意交出权力吗?你们愿意把权力交还给江西省政府吗?你们愿意把枪放下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