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平置在手心里如同一点绿水的翡翠扳指,锦华心头波澜微荡。中文≥≧w≦w≤w<.﹤8≤1zw.
高文轩的玉扳指是好东西。
从材质看,玉为绿翡,色浓清透,石料细腻若二八少女皮肤,光泽莹润似水,无杂,无絮,单论质地,足称上品。
眼眸微垂,锦华暗自瞥了一眼高文轩,这般好物,定然来历不凡。
心里有数,细看扳指,眼皮不忍颤,瞪大了眼。小心脏在腔子里突突狂跳,锦华晓得,这是自己心乱了。
宝贝,这玉扳指是件大宝贝!
扳指自打她在这行厮混,见过不少,无论是汉朝的,宋朝的,明朝的,满清的都见过,就连商朝的也有幸得见。
这扳指啊,前身叫韘,为骑射所用,春秋战国特流行,汉时极受贵族喜爱,用制与身份挂钩,宋、元、明的扳指造型多沿于汉,主体椭圆,器体扁平,两侧多纹饰。到了满清,扳指设计更是登峰造极,出现形制与圆筒无二的扳指,当然,这些并非重点。
东西里能买上高价甚至是天价的,在于来历。
这扳指的雕花......是龙纹!
翡绿龙纹,雕刻精巧绝伦,龙身、龙鳞细微可见,而龙之形体灵动似如活物,甚至透着灵气,足以见得工匠刀法是何等的精湛,简直是大师手笔。
手指摩挲着扳指,锦华眼中透着些许喜意,她在行当里厮混多年,算是半个惜宝人,在各个行当里,越懂行越是能看出不一般的东西,就拿古玩这行所言,碰着真宝贝的时候,光远观东西不粘手就能看出形之巧妙与器物之美所在何处,甚至觉得东西的每一道花纹都是美的。
从玉扳指上拉回心思,锦华看着高文轩的眼神里多了些许审视。
古往今来,龙纹为皇家特有,这龙纹绿翡扳指定为御用之物,高家八辈儿祖宗也不可能跟爱新觉罗扯上联系。想起前段时间,道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孙大麻子炸陵,锦华猜测这东西的出处极有可能出自东陵。
据传闻高大麻子从东陵里抬了成千上担的好宝贝,龙眼大的南海珍珠就有好几箩筐,珍珠玛瑙论担挑,零碎物件儿数不胜数。
高文轩这东西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莫非跟着孙大麻子一起去了东陵?这孙大麻子断然不会让普通人白白分上一杯羹......高文轩让她鉴看扳指的用意是什么,假借扳指敲山震虎?还是以扳指暗喻......
细思极恐。
高文轩将锦华的神态动作,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手指颇有兴味的敲打桌椅,见她极快的将扳指递过来,心里有种莫名的爽快,清了嗓子后,中气十足的问话:“可看出扳指来历?”
迎着高文轩颇含挑衅意味的目光,锦华颔,高文轩心思坏,这番问话定是不怀好意,可为难自己他又能得什么好处呢?循序推断,端倪还是窥得一二。
或许高文轩为难的,不是自己,是高家族里当家的那位,高宽他爹。
说好不是,说坏也不是,高文轩既然存了这份心思,无论她说好歹,就算说出个花来,他也总能鸡蛋里挑骨头——无中生有。
何况,现下在名义上,高文轩占了便宜。
高家长幼有序,长辈问话,锦华不答也不是个理儿,在心里骂了一声高文轩不是东西,便笑眯眯开口:“伯父喜欢,何必苦揪来历,能入伯父法眼的,当是无价之宝。”
高文轩眼中的幽暗深不见底,不知是褒是贬,夸道:“你倒真是能说会道。”
高家众人都等着这位混儿爷的后招,没想等来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不免有些失望。
高文轩将玉扳指套上大拇指,瞟了一眼旁观全程的高老大,那老不死的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轩弟。”
高文轩扭过脸,嘴角咧出极其细微的弧度,皮笑肉不笑的应道:“大哥。”
锦华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那位高家家主的额头上满是汗珠,他看着他的兄弟,艰难的张着嘴巴,嘴巴张了张,可是没说出一句话——他的姨奶奶,那个痴肥的小春,极其灵巧的挽住了他的胳膊,娇娇唤了一声老爷,她的身旁跟着衣着时髦,个子低矮的小男孩。
瞧见小男孩过来,高家家主松开了抓女儿的那只手,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小男孩身上,环顾着族人,预备散会。
苏苏看着自己被甩开了那只手一时怔住了,鼻子酸涩,与听到高宽死去的消息是另一种难过,她看着面前的白崇,看着荣姐姐,喉咙痒得厉害,眼泪莫名就掉了下来。
“喂,你怎么哭了?”小男孩坐在高家家主的膝上指着苏苏问话。
场面无疑的尴尬。
高文轩漫不经心的看着戏,他知道自己要准确的把握抛出筹码的时机。
白崇有意站在苏苏身边,将苏苏拉到了一旁,堂上几人之间的氛围怎么看都是诡异的,吵闹的高家族人们也安静了下来,锦华面无表情的看着高文轩,堂子里静的一片死寂。
“大哥,有句话,我不得不说。”
过了许久,高文轩慵懒低哑的嗓音打破了堂子里的寂静。
“小叔想说什么。”小春嘴快的应话,她仍记得他抛下她的情急,极想借着机会出口恶气。
高文轩没有回答,只是扫过来一眼,那一眼里的漠然令小春如坠冰窖。
小春显然没有想到高文轩对她这般生冷,委屈的红了眼。
高老爷抓住了自己的小妻子,看着自己狼子野心的胞弟,他的烟瘾犯了,全身都在颤抖,讲不出一句话。他的心里是清明的,恨的要命但无奈更多。
高文轩正在掂量着自己该出哪张牌,他不喜大刀阔斧的动手,在他的的游戏规则中,一点一点的引诱敌人,看着敌人落入圈套,慢慢的挑逗折磨更符合人生的坏趣味。
如今对待大哥,他有些犯难,除了不想坏了自己的趣味,心里还生出了一丝不忍。
锦华眼睛一溜高文轩,见他皱着眉头,又将目光转到了苏苏身上,苏苏同她对视了一眼,又迅的转开了视线。
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锦华有些失落,苏苏知道了高宽死去的消息,果然同她生分了。可她又有些委屈,按理说,她是不欠任何人,就算高宽为了她去死。哎,说到底,她都是那颗心作乱的。
“听说那枚钥匙,大哥给了宽哥儿?”长寂中,高文轩开口了。
高家堂子像被添了柴火的水炉,沸腾起来。
“族长真的把钥匙给了宽哥儿吗?”一个长袍子,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出声问道。
在他之后,几道声音66续续的响了起来。
场面有些不受控制。
钥匙?锦华心有疑惑,她收拾高宽遗物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钥匙,甚至在高宽的手书中也没有见得他嘱咐什么。
高老爷张了张嘴,高文轩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既然宽哥儿没了,想必侄媳妇应该是知道钥匙在哪里的。“
他话音将落,除了高老爷,近乎所有高家人的目光都聚射在锦华身上。
“交出钥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交出钥匙!”又有人喊了一声,声音大了许多。
“交出钥匙!!!”这是一众高家人的喊声。
对于高文轩的拉仇恨,锦华百思不得其解,如果高文轩是为了得到高家,可以尽可能的胁迫他的大哥,要知道,抓住她是没有用的。
但想着想着,锦华又推翻了先前的推断,高文轩或许是拿她杀鸡儆猴给他大哥一个暗示。
高文轩究竟是怎样的算计,他很快便给了答案,高文轩站起了身子,整理了一番身上的条纹西服走到了他大哥面前,指着他大哥那具颤抖的身体说道:“大哥,我一直尊敬你,可你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连祖宗留下的东西都给丢了。我...哎...大哥!我真的非常痛心!你瞧瞧福寿膏把你毁成了什么模样!”
“族长拿大家的钱吸大烟!”族人中,不知谁又喊了一声。
“唉。”高文轩不说话,但叹息的声音更具有煽动力。
面对愤怒的族人,高老爷颤抖的更厉害,锦华心里疑惑更甚,高文轩口中的钥匙究竟是什么钥匙,居然有如此之大的魔力,让高家族人为之疯狂。
高家,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大哥,不如你就退位让贤吧。”高文轩这一次的话是摆明了的“逼宫”。
高老爷瞪大了眼,含糊的吐出了一句话,听起来有些悲哀,他道:“文轩,我们是亲兄弟。”
高文轩显然道行更深,面不改色,一脸叹惋道:“大哥!你走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吗?”
脸色灰白的高老爷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重重的一靠,喘着粗气,探手去抓自己那没心肝的兄弟,但被躲开了。
他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摇晃着身子,很是虚弱,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小春被他拽着,人仰马翻的脑袋栽地。
锦华从高老爷的身后挪开了步子,想要趁势逃走,直觉告诉她,高家的家务事她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但还未走两步,便被高文轩扯住了胳膊。
“松开!”锦华有些恼,气急败坏的瞪了他一眼。
高文轩不松手,神气沉静,目光定定的看着锦华:“你可不能趁乱跑。”
锦华想不出来高文轩留她的用意,如果说愤怒的高家族人需要一个平息点,那么这个平息点就是他们口中的钥匙。高文轩想要从兄长手上篡夺家主的位置,篡夺高家的财富。高老爷能成为高家族长,锦华不相信高文轩能够轻易的撺掇高家族人推翻......想了想,锦华有些头疼,高家像罩着一层迷雾的岛屿,神秘引人却又危险重重,而她,该做那个探索者吗?
锦华正心思重重的时候,苏苏的尖叫声打破了堂子里的喧嚣。
锦华瞧过去,只见苏苏被白崇护着,几人夹击,将他二人困在其中,白崇的拳头虎虎生威,挡在苏苏身前,一拳一个撂倒来势汹汹的高家族人。
苏苏如同小鹿,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慌,锦华瞧着于心不忍,想要赶到白崇身边护住苏苏,然而在她行动的瞬间,高文轩更快的拦下了她。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痛楚,对上那双深不见底却幽幽闪烁着她看不懂意味的黑眸,锦华莫名的心慌,高文轩太像一只蛰伏在周身的巨兽,他太沉稳,又太狡猾了。
僵持有几秒,高文轩突然放开了手,锦华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朝苏苏的方向奔去。
“荣姐姐!”看着苏苏眼中的震惊,锦华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顿时脚步踉跄——在堂子的雕花黑木柱子旁,一个身穿灰色袍子的青年男子,狞笑着抓住盛放高宽骨灰的青瓷瓶,他手腕微倾,嘴巴对着苏苏,咧着阴毒的笑容,作势要往地上摔。
看着混乱的场面,锦华半月前的牙痛又开始作了,她清楚地感觉到牙口里的疼痛,像是针扎似的疼,一波接着一波,宛如水纹上荡起的涟漪一样,一晕一晕在周身扩散。
“高老九!你赶快放下!”苏苏柔美仿若面皮变得狰狞,不住颤的双手,看得出她在强抑着心中怒火。
灰袍青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放肆,他抓着瓶子作孬,两只手一提溜,迅松开,苏苏一颗心随着青瓷瓶的动静而上下起伏,锦华亦同样如此。
回头看了一眼高文轩,锦华心里纳着气,从修养而论,她不好作,虽然已经被逼的狂。
高文轩静静的看过来,没有任何表示,那个灰袍子瞧见高文轩哆嗦了一下,抓着瓶子低下了头:“二叔。”
在场的众人看了过来,高文轩皆无表示,淡淡扫了一眼众人,姿态倨傲而孤高。
他看着在地上垂,头蓬乱被毒瘾折磨的痛不欲生的兄长,又一次重复道:“大哥交出钥匙,我们什么都好说。”
高老爷垂头丧气,他将自己的手从小春怀中抽出,看着与自己相差了几乎半载年岁的胞弟,呆呆地望了许久。
“文轩,我们是亲兄弟啊!”
锦华听见,高老爷用一种低缓沉闷的语气呼了一声,他染着风霜的鬓上两根头耷拉着,看起来十分的颓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