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宝乃是方腊麾下堪称第一高手的级豪强,却连连折在苏牧的手中,连他最敬重的师尊撒白魔都甘愿听从苏牧的安排,而眼下见得苏牧更是在智谋上胜了方七佛一筹,又让他如何能不服?
演义话本上对江湖武林多有吹捧,不过是因为寻常百姓向往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又将心中的期盼寄托于这些显得虚幻的人物身上。⊥中文,
他们渴望能够有以为为国为民的侠义之人,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然而彼时大焱的武林确切来说应该叫绿林。
武林之中或许有侠义,有豪气,但绿林之中却只有匪气,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生存法则。
在后世的水浒演义之中,纵观全文的豪侠,细细追究起来,又有哪个算得上正儿八经的好人?
非但是梁山水泊的宋江、连南方的方腊、还有王庆、田虎等绿林大枭巨擘,哪一个能算好人?
石宝来自于绿林,便深刻地体会到这个道理,论武力,苏牧在训练营之时就打赢过他,论智谋,苏牧更是三番四次将他的行动掌握玩弄于股掌之间。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他是个铁血真汉子,赌得起,自然也就输得起,哪怕输了,也要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地去认赌服输。
所以当苏牧让他去说服王寅之时,石宝咬着牙便答应了下来。
此时的王寅乘骑着大马,正在粮道上游弋巡视,身后的弟兄因为是步卒居多,便没有跟得太紧。
王寅也自觉粮草营安然无忧,自己被“流放”此处也便罢了,不想再让弟兄们受这鸟气。
于是他一人一马缓缓而行,心里却不断沉思着军师方七佛此举的深刻用意。
是的,他已经失去了圣公军绝大部分人的信任,哪怕明知道这是苏牧的离间之计,他们却仍旧选择了质疑。
信任这种东西就好像碎裂的花瓶,无论再如何去修补,终究会有裂缝,下一次再度受到碰撞,便更容易破碎。∮八∮一∮中∮文,
他还想着带兵厮杀,主动修复这道裂缝,虽然他并没有什么过错,一切都要怪苏牧的阴险手段,但他还是想继续在圣公军待下去。
他不像圣公和军师那般有野心,从未想过要建立不世功勋,他从穷苦之地走出来,见过太多人间惨剧,他只是希望那些劳苦百姓的日子能够过得好一些。
可现在,这些人跟着圣公,只有不断的战斗,战斗,厮杀,厮杀,而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然了,他们身后的妻儿确实得到了该有的生活保障,百姓们也多了一种东西,叫希望。
所以他仍旧觉得这个事业是有意义的,他仍旧想追随圣公和军师继续去卖命。
可惜,一切都不是他所能够左右的,他能够获得军师的信任,或许等圣公从包道乙被斩杀的阴霾之中走出来,他还能得到圣公的宽慰。
可他又该做些什么,来挽回数万圣公军弟兄对他的信任?
心里千头万绪不知所以之时,道旁的矮林里突然想起一声蝉鸣,王寅整个人为之一僵,连握枪的手都颤抖起来!
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深冬之时,何来蝉鸣?
这一声蝉鸣仿佛将他带回到了与石宝相识的那个夏天,让他想起了酒肆之中妖娆娇笑的半老徐娘,想起了那个彼时还没有刀疤的高大汉子。
但他很快便从激动之中恍然醒悟过来,是的,石宝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石宝,他投靠了朝廷!
他们的性命都献给了推翻朝廷的事业,既然石宝投靠了朝廷,那他还能否算是兄弟?
如果王寅彻底被方腊放弃了,那么或许他和石宝还能是兄弟,可现在他并没有被彻底放弃,他还是方腊麾下的大将军,那么石宝便不再是兄弟!
咬了咬牙,王寅终于狠下心来,朝身后的十几名步卒长啸了一声!
当他的长枪往矮林子里一指,不远处的步卒已经纷纷围拢上来,刀牌手举盾抽刀,朝林子里扑杀而去!
闷哼声和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不断从林子里传出来,越来越多的步卒往这边汇聚,王寅背过脸去,不愿见到这一幕。n∈八n∈一n∈中n∈文,
可很快他又盯着林子的深处,石宝已经不再是他的兄弟,可这些死去的步卒,却仍旧算是他的人,他不能让这些步卒一个个进去送死!
“驾!”
他一夹马腹,拖枪奔入了林子,枯枝扫在他的身上,清脆折断,沿途的地上丢弃着步卒所举的火把,在地上忽明忽暗,映照着惨死的尸体。
有些火把点燃了干枯的矮树,火势很快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步卒涌入树林,金铁相击之声、呼喝声、倒地声、惨叫声,各种声音混杂着血腥味,传到了王寅这边来。
他的战马穿越火焰,跨过步卒弟兄的尸体,而后看到了林子中间的一块小空地,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却不见石宝的影子。
他深知石宝的武艺有多么了得,这些寻常刀盾手论起单打独斗,根本就不是石宝的对手。
他让这些步卒进来,只不过是表明自己的姿态,想要将石宝赶走,但没想到石宝却杀了他们。
这也是石宝的态度,表明他已经彻底决裂,表明他不在是圣公军的南离大将军,而是归顺了朝廷的石宝。
如果石宝知晓王寅的想法,或许会觉得很委屈,因为他并没有归顺朝廷,他只是向苏牧低头,他回归到了大光明教,他在碧眼龙王撒白魔麾下做事。
他的任务从来不是帮助杭州军来抵抗方腊,他的任务跟撒白魔、红莲等人一样,只不过是为了杀方腊和方七佛,夺回摩尼教的一切!
他藏匿于一颗矮树的后面,紧紧握着手中的劈风刀,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最好的兄弟兵刀相见。
但步卒攻进来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看到了王寅对自己的态度,他也做出了强硬的回应。
爷儿们之间的情谊便是这样,一言不合可以大打出手,哪怕遍体鳞伤,只要误会清楚了,一样可以一同喝酒吃肉,大醉一场也就和好如初了。
只是他跟王寅真的能够和好如初吗?
除非王寅脱离方腊和方七佛,回归到大光明教,否则这个想法便是痴心妄想。
好兄弟执迷不悟,做兄长的该当如何?
自然是打到他清醒过来!
石宝紧了紧手中的劈风刀,左手捡起一颗石头,往左边用力一掷,在王寅听到动静,转头的那一刹那,石宝从黑暗之中冲了出来!
身材既然高大笨重的石宝拖刀疾行,竟然没有出太大的声响,地上的火把与周遭逐渐燃起的火光映照之下,石宝脸上的刀疤显得格外的骇人!
“呔!”
一声暴喝,石宝猛然收住脚步,腰身如同一张射日的大弓,蓄满了排山倒海之力,而后双手紧握劈风刀,那锋刃如同绷紧的细钢丝一般滑过王寅的马腿!
“噗嗤!”
“希律律!!”
“噗通!”
马前腿被斩断,骏马出让人悲悯的哀鸣,而后重重倒下,将马背上的王寅甩了下来!
王寅的枪尖在地面上一点,枪杆子被压弯一个极为恐怖的弧度,可见这枪杆多么的柔韧,王寅借助枪杆反弹之力,稳稳落地,并没有一丝停留,仿佛背后长眼一般来了一记回马枪!
枪尖一点寒芒,枪杆没有一丝抖动和偏差,笔直万分地直搠石宝的后心!
石宝同样没有转身,只是就地一滚,顺势解下腰间的流星锤,转身之时,流星锤已经砸向了王寅的膝盖!
王寅仿佛被自己的长枪拖着往前滑行一般,途中旋风般转了半圈,躲过流星锤,手掌已经握住枪头往回半尺之处,手臂一震,一脚踢在枪把上,枪尾掀起一蓬积雪,刮向了石宝!
那积雪遮挡之后,枪尾继续往上撩,招式算不上光明磊落,也没有半分手下留情。
石宝同样不留情面,后撤一步,旋转了半圈,反手一刀削向王寅的脖颈,流星锤顺势收回,借助旋转的力量,随着反手刀先后而至,哪怕反手刀一击不中,流星锤也能继续力!
二人一见面便是生死相拼,仿佛只有拿出全力来拼命,才对得住这份兄弟情谊一般!
王寅果然躲过了反手刀,然而他的武艺毕竟略逊一筹,人说一寸长一寸强,然而石宝之所以能够成为方腊麾下第一高手,强悍之处便在于他最擅长用短兵破长枪!
劈风刀锋锐不可挡,最适合近身肉搏,而流星锤沉重却又灵活,锁链还能困锁长兵,二者双管齐下,任是王寅这样的枪道小宗师也无法抵挡!
眼看着流星锤就要将王寅的脑袋砸烂,石宝却突然收了回去,矮身一躲,劈风刀反手劈出,一柄从他身后投掷过来的直刀被打飞出去,钉在了他身侧的树干上,刀刃嗡嗡直颤!
七八名步卒再次涌进来,其中一名王寅亲兵眼见主将危急,也顾不了这许多,竟将手中直刀给投掷了过来!
石宝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越战越勇,仿佛在苏牧手底下受的憋屈,都要在此地泄出来一般!
矮林的大火和喊杀声很快惊动了粮草营的人马,这些守军正为无法到前营战斗而郁闷,听到消息便分兵来扑杀!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撒白魔轻轻叹息一声:“哎,可惜了…”
大家都很清楚,他说的可惜并不是指石宝,因为哪怕这些步卒人多势众,但石宝想要脱身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在黑夜之中。
他可惜的自然是王寅不肯跟石宝回来。
大光明教的死士也是惋惜不已,正打算过去接应石宝,却让苏牧给阻拦了下来。
但见苏牧目光冰冷,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想杀方腊,还是想救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