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元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早了些时候,雪很大,整个上京城都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美得端庄,也美得大方。
所谓瑞雪兆丰年,城里的百姓,都有些喜庆的期盼着接下来一年的好运。
春潮湖里的锦鲤,似乎和独孤胜在源星见到的有所不同,或者说,这天正大陆的人或者动物,在生命力这一块,都表现的很是顽强,即使在这样的冬日里,那些锦鲤依旧神采奕奕,没有表现出半点颓容。
春潮湖边的一座临湖亭中,阮诗撒着饵料,簇拥上来抢食的鱼群,就像一朵五彩锦簇般的大花忽地盛开了,很是美丽。
这些日子,在帝师府上,喂食这些锦鲤,已经成了两人的日常工作之一了。
看着耸动的鱼群,阮诗突然开口:“少爷,要不我们把大白、小白接过来吧。挺长时间不见了,石老也不会照顾,不知道那两个小家伙有没有瘦了。”
“好。”
独孤胜应了一声,抬头望着飘落的白雪,思绪有些悠远,那一年,在临津学府里,雪似乎也有这般大吧,只是不知那个喜欢穿一身白衣的她,现在过的如何?
阮诗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独孤胜,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到,独孤胜的身上,有一种很是孤独和寂寞的味道。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种感觉让她很是心疼,走到轮椅边上,将几片落在独孤胜头发上的雪花拿掉。
“少爷,今天要不要出去转转?”
思绪从往昔种种中回过神来,不再去想那一袭白衣胜雪,点了点头:“出去转转吧。”
——
这一场突然降下的雪,让上京城的温度降下了不少。但恰恰相反的,上京城的气氛,却更显热闹了。
街道上,多了许多玩闹着打雪仗的孩子,一路行来,独孤胜还听到了许多文人,三五成群赏雪赋诗。而两侧的酒馆里,不少武人大口大口的喝着烈酒,谈天论地的说着各自的传奇经历。
总而言之,这场雪,让上京城少了几分忙碌,多了许多难得的安逸。
阮诗推着独孤胜进了一家酒楼,收起了那把有些泛黄的油脂伞,在门口简单将独孤胜和自己身上的雪花掸落,这才推着轮椅向着楼内走去。
这一家酒楼名为稻香居,在上京城里虽然算不得最好,但也是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了。
不过这稻香居的大厨颇有水平,菜品菜色都很不错,而且距离帝师府比较近,也就成了独孤胜和阮诗最常来的一处酒楼了。
一见到独孤胜和阮诗进来,稻香居的掌柜,赶忙从柜台后走出,迎向独孤胜和阮诗,满脸堆笑的打着招呼:“原来是帝师大人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阮大人,这边请。”
距离帝师府出现已经在上京城里,已经有超过半个月了。
这段时间里,原本神秘的当朝帝师独孤胜,也渐渐从重重迷雾中浮出。如今的上京城,都知道当朝帝师独孤胜,是个长相极为俊秀年轻人,只是身有残疾,不良于行。
而在年轻的帝师身边,一直跟有一名极为漂亮的女子,有小道消息说这名女子是帝师大人的未婚妻,两人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羡煞旁人。
阮诗推着独孤胜,来到靠近窗户一张桌子。
这个位子,还是掌柜刻意空出来的,因为轮椅的关系,独孤胜不方便上楼,稻香居的掌柜,也就在一个靠近窗户的角落留了一个位子。
酒楼里的人,在见到独孤胜和阮诗进来之后,也没有太多的负担。
这些日子,他们也习惯了这位低调的帝师大人了,虽说看上去不苟言笑,但却没有那些大官的专横跋扈。因此,在最初的意外一下之后,酒楼里便再次恢复了平静。
独孤胜的伤势,依旧很重,别说行走,甚至连抬臂都很是艰难。阮诗在点了几个小菜后,也没有管旁人的目光,一边吃着,也给独孤胜喂了不少。
吃了点东西后,外面的雪依旧没有停下,两人如今也没什么事,便顺着窗外,看起雪来。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稻香居里不断有客人进来。而且原本更显高雅的二楼、三楼的客人,反倒变得少了,一楼大厅里的客人,却是越来越多,那些已经吃完了的人不走,刚进来的,又没地方坐,最后,七八个人凑到一张四方桌上,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大厅里面,有文人,也有武人。
这些人一进来,虽然没有直接上前去给独孤胜这位一人之下的帝师打招呼,但却有渐渐往独孤胜所在的那一桌聚拢的趋势。
文人开始吟诗作对,议论今朝天下大势,左右而言各朝历代制度的缺漏与不足。
武人也在说着自己的种种传奇,对武道的领悟,以及见识、交友的广博。
无论是文是武,听他们说的,一个个都是天上仅有,地上全无。而且说着说着就开始扯着大嗓门喊了起来,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独孤胜赏着雪,对于酒楼里这些人的想法,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对于这些人,他并没有什么兴趣。或者说,能够令他感兴趣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不过,正所谓酒壮英雄胆,在干了几大碗烈酒之后,一名身后背着一柄阔剑的中年人,大步走到阮诗和独孤胜的这一桌前,直接抱拳自我介绍道:“鄙人范同,见过帝师大人,见过阮大人!”
“范同?饭桶?哈哈哈哈!!!”
酒楼里的众人,虽说看似都是在各聊各的,但事实上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独孤胜那一桌上。
作为当朝帝师,独孤胜在花间国可谓是位高权重。而且独孤胜刚上任不久,定然是求贤若渴,所以在这些人看来,今次绝对是一个鲤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
所以,当他们发现竟然有人上前自荐时,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过,当他们听到范同的自我介绍后,顿时炸开了锅!
“饭桶!!哈哈哈!不行了,我快要笑死了!饭桶!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叫饭桶的!”一名年轻人拍着胸脯,弯着腰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看他的样子,似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饭桶!今天真是长见识了!哇哈哈哈哈!”
“范同!哈哈,你居然也敢自报名号!”
随着一阵阵哄笑声,范同的脸色,可谓越来越黑。
自家事自家知道,他这名字,打小就没少被人笑话,若是在平时,他是万万不会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只是今天的酒喝得有点多,再加上如此的良机,一个不注意,还是报了出来。
和酒楼里的其他人一样,阮诗也有些惊讶于范同的名字,目光从独孤胜的身上挪开,放在了范同身上。
稍稍打量了一会,凭借阮诗如今的实力,很轻松的就看出了对方的实力。不过,在感觉到对方的实力之后,阮诗还是有些小惊讶的。
这个范同,修为已经达到了九重天巅峰之境,虽然天正大陆的天地元气浓郁,但先天高手毕竟是少数,能够达到这等境界的人,依旧很是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江湖势力,已经被朝廷打压的不成样子。人族境内,无论在哪一国,强调的都是皇权的至高无上。
因此,大批高手,实际上都已经被朝廷给收编了,在花间国这种小国里,能有这种江湖高手,确实难能可贵。
阮诗明知故问:“范同是吧,你有什么事?”
酒楼里此时此刻,少说也围了有两百多人,能在众人中敢于第一个站出来,范同自然不是只靠着一腔热血。
花间国散落在江湖里的先天高手,也就那么几个,而他作为九重天巅峰的存在,自然有着他的傲气:“阮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不知贵府是否缺一名门客?”
“你是要加入帝师府?”
“可以这么说。”范同点了点头。
阮诗摇了摇头:“帝师府不需要门客,我们需要的是服从,绝对的服从,誓死效忠,你能做到吗?”
阮诗的话,说的很直接,也没有任何遮遮掩掩,整个稻香居一楼的人,都可以听的很清楚。不过,也正是因为阮诗说的很清楚,所以,场间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人,立刻又沉默了起来。
门客,在花间国很常见,只要是在朝堂上有些身份的人,都会在自家府上拉拢一大批门客。门客说起来,更像是一种合作与交易。两者之间更趋近于一种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而阮诗的话,说的很明白,帝师府不需要门客。
若按照阮诗所说,一旦入了帝师府,那么就等于是签了卖身契,这根本就是一种主仆的关系。如此一来,两者的性质,可谓截然不同,也由不得他们不深思了。
随着如今各国朝廷和军队势力的扩张,门派势力变得越来越难以为继。对于一个武者而言,除了努力之外,资源也极为重要。
与江湖上的门派势力相比,朝廷在待遇以及资源方面,都有着很大的优势。
而且,加入了朝廷,那多少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在江湖门派里,哪怕混的再好,却依旧只是个‘草民’,别人可能会叫你‘大侠’,但却不会有人称呼你一声‘大人’。
各中的差距,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的清楚的,但确实是在如今这个天正大陆上,庙堂至上的环境中,江湖草莽能够鱼跃龙门的一条康庄大道!
对于许多没有势力束缚,或者脱离各个门派的民间高手来说,只要抱上朝廷这根大腿,基本也就意味着衣食无忧了。
只是这种加入,也是分种类的。
若是入了军队,不仅束缚更多了,而且还需要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争,这无疑和这些闲云散人的初衷不一致。
而成为一位权势滔天的朝廷大佬的门客,则是这些人最理想的归宿。
阮诗望着神色有些挣扎的范同,脸上表情不变:“怎么?不行?不行的话,那就回去吧。”
听闻此言,范同也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