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康最终没有答应郑喜穗的邀请,态度客气地谢绝了他。
郑喜穗讪讪而走,临走前目光有些阴冷。
“这家伙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们要小心提防。”倪晓燕严肃道。
“无非就是故伎重演罢了,这个我们就拜托老金厂长了。”陈大康看着金达华。
金达华神情凝重地想了会,缓缓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准备告辞离开,金达华一家三人热切挽留,陈笃于是出去买了酒菜,倪晓燕掌勺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三人就在金达华家吃了晚饭。
陈大康和金达华酒逢知己,喝得多,也谈得多,陈大康做了一些承诺,金达华也提了一些要求,顺便还给了一份名单。
最后金达华送别三人时,终于亲口做了承诺,如果达康买下洗衣粉厂,工人们由他来安抚,保证可以尽快顺利地恢复生产。
解决了未来的工人问题,父子俩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就需要解决管理阶层的桎梏了。
次日早上,县政府张副县长办公室。
张大明放下名单,深深看着面前的陈大康,说:“非要这么做?”
陈大康脸色为难地点点头:“据我了解下来,这些中层以上干部的志向可能并不在生产这条阵线,如果全盘接收下来,我担心新的洗衣粉厂的生产反而受到影响。”
张大明揉了下发紧的眉头,半晌无语。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帮人的脾性,可以说,洗衣粉厂的破败,他们要负全责,陈大康说得已经算是很委婉了。
但这帮人虽然级别不高,却在县里拥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如果县里安排不当,就怕这张网成为推动国企改革的巨大阻力。
此时县里可没有那么多位置安排他们,那么,他们的巨大反弹就是可以想见的,更关键的是,背后还隐隐站着一位扎根本地几十年的大佬。
张大明压力山大,干脆隐晦地挑明道:“陈厂长,如果按照你的方案执行,县里可能安排不过来,到时候,压力可就大了,这也会给你们的生产经营活动带来长期的负面效应啊。”
陈大康皱起眉头沉思起来,昨晚他和陈笃商量了很久,才确定了这条方案,没想到张大明果然不愿意出头扛下这事。
他忽然理解了五七化工厂的心态,一时之间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与其得罪一帮人来买这个洗衣粉厂,还不如退一步保守一些,先把达康日化经营好再说。
似乎感受到他的心情变化,张大明笑着说:“也不用畏难嘛,所有人都调离不可能,但一部分我还是可以答应你们的。”
陈大康看向陈笃。
“既想锐意改革获取政绩,又不想承担阵痛和压力,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陈笃心里有些不屑,对陈大康点点头。
“张县长,厂长、销售科和采购科,这几个职位我这边肯定是要安排自己人的,如果您这边不答应的话,我们只能深表歉意了。”陈大康诚恳道。
洗衣粉厂原来的销售科被工人们称为养老院,而采购科则被称为动物园,可见这两个科室之糜烂。
自然,这两个科室的负责人都是郑喜穗提拔起来的亲信,其中必定存在利益输送和腐败情况。
这些,都已经成了过去,达康不会去主动掀开来,但是这种影响整体健康发展的毒瘤必须在接收前清除掉。
张大明看了眼名单上三个名字,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考虑了很久,说道:“我尽快找他们几个谈话,尽量给他们一条出路,你们回去等消息吧,暂时别急着回前屿镇,说不定领导还会找你们谈话。”
回旅馆路上,陈大康给宁革文打了个电话,把这事详细说了下,宁革文承诺会帮他跟进此事,嘱咐他在临安静待消息。
回到房间,陈笃笑道:“爸,张副县长果然是和宁叔叔一条线上的吧。”
陈大康严肃道:“别乱猜,官面上的事,我们不懂,也不会参与。”
陈笃叹了口气:“可如果想要做成此事,我们就不得不被卷进去,到时候可能得罪了人还不自知,达康以后的路,有些难啊。”
陈大康皱起眉头,点了根烟,抽完了才说:“那也没办法,如果县里能解决这几个人的问题,达康就接手,如果解决不了,那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回前屿镇窝着。”
“就怕县里解决不好,甚至解决不好啊。”陈笃摇摇头。
刚吃过午饭,李秘书就派了个司机过来,说要接他们去县里。
事情果然不顺利。
上午张大明刚和这几位原洗衣粉厂干部谈过话,下午就有洗衣粉厂的干部职工上县里聚集散步了。
几人急匆匆赶到办公大院时,大院里已经聚满了人群,张大明和几个人正站在台阶上大声疾呼。
从车上下来,陈笃瞄了眼,张大明脸红脖子粗,有点声嘶力竭,郑喜穗竟然站在他身边,一脸真诚地上蹿下跳,大声地鼓与呼。
这老家伙演技不错!
反击速度也快!
陈笃暗自骂了句,昨晚陈大康和金达华谈好了,先等县里同意收购方案后,再由他向工厂职工说明情况,做好安抚工作,没想到郑喜穗的反击速度如此之快。
他们站在人群背后,有些一筹莫展。
郑喜穗却远远指着他们叫道:“各位,这几位就是想要收购洗衣粉厂的达康日化领导,大家有疑问可以问他们!”
哗!
面朝台阶的人群集体转向,无数双眼睛朝几人看过来,脸上愤怒地似乎想要撕碎他们。
陈大康懵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陈笃瞪了眼远处洋洋得意的郑喜穗。
“各位洗衣粉厂的父老乡亲,同志们,请听我们讲!”陈笃大声喊道。
人群却一片嘈杂哄闹,渐渐还有包围过来的趋势。
“各位别围着了,让他们上这里来好好给你们讲!”情急之下,还是张大明有主见,当机立断大喝道。
人群终于停下了,慢慢让出了一条通道,陈笃几人走上台阶,小声问:“张县长,我们才调整三个人位置,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张大明不满地看了郑喜穗一眼,小声说:“很多干部职工听信了谣言,以为你们要解除很多人的岗位,我说了事实,他们不信也不愿意走。”
“你们的公信力就这么差?”
陈笃腹诽,对陈大康说:“爸,您上去说吧。”
陈大康走到前面,大声说:“请大家安静,我是达康日化厂长陈大康!”
台下稍微静了些。
陈大康接着说道:“达康的确准备收购洗衣粉厂,包括接收全部的职工,以及大部分干部,请大家不要听信谣言!”
台下有些骚动,大部分普通职工似乎信了,可还有一部分人仍然在煽风点火。
“我们不信,你现在说得好,到时候不让我们复工我们找谁去!”一个年轻人跳出来叫道。
“对,我们还有半年工资没发,你不发这钱,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收购工厂!”很快有人跟着跳出来大吼。
众人又激动起来,很多人不敢站出来,却小声议论不休。
陈笃蹙眉看着门口,终于看见王国华的身影,暗暗松了口气,指着那边说道:“老金厂长来了,大家可以听听他的话,你们不相信我们,总该相信他吧。”
金达华气喘吁吁地跟着王国华跑进来,很多人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他虽然点头,脸却板着,一路穿过人群上了台阶。
“张县长,陈厂长,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一上来,他就先向几人道歉。
“老金厂长,您还是尽快给大家说下吧。”陈大康急着说。
金达华开始讲话,陈笃小声对王国华说:“你记住这几个人,那边那个穿蓝衬衫高个子,那边那个穿白汗衫的胖子......等会结束了和老金厂长核实下。”
这几个人是刚才跳得最厉害的,陈笃可不是好惹的善主,等会搞清了身份,这些人是干部就踢走,是职工那先接着,到时候是圆是扁,肯定要好好搓搓。
金达华拍着胸脯保证,达康日化即使收购了洗衣粉厂,也不会不要一个员工,如果到时候有这事发生,他们可以找他算账。
台下人群终于安稳下来,在金达华的命令下,大部分人都散去了,只有十几个人还伫立在那里,脸色难看地看着台上。
“郑厂长,这些是你的好兄弟吧?”陈笃笑眯眯问道。
“别胡说,他们都是厂里的中层干部!”正偷偷往后面躲的郑喜穗停了下来,脸色青红交加。
“当着张副县长的面,我可以承诺,中层干部我们也不会不要,新的洗衣粉厂还需要你们尽心尽力,请大家回去吧。”陈大康笑着大声说。
这些人仍有些犹豫,目光焦点集中在郑喜穗身上,郑喜穗扭着身体,表情极度难看。
张大明终于拿出领导的气势来,发怒道:“陈厂长都已经答应了,你们还不走,是想要组织上对你们进行处分吗?”
这些人脸色变了,迅速灰溜溜地离开了院子。
陈大康苦恼地对张大明说:“张副县长,您也看到了,就调动三个人,却发生了这事,洗衣粉厂的事要尽快解决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去好了,风浪太大,我们这种小身板可扛不住。”
张大明心里也苦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合适的本地厂家接手,没想到差点被几个小干部坏了大事,自己已经被书记狠狠批评了一通,眼下要么放弃卖厂计划,那就意味着认输,从此威信大丧,在县里再也抬不起头。
要么......
他抹了把汗,狠狠瞪了郑喜穗一眼,心里下了决心。
“郑厂长,你们几个人的新职位,县里会开会讨论,尽早给你们一个安排,你先回去吧。”
郑喜穗勉强笑着应下,走下台阶。
没等他出大门,张大明大声说:“如果洗衣粉厂再出这样的事情,耽误了你们的转岗,我可不负责!”
郑喜穗脚步停顿了下,没有回头,出了院门。
“陈厂长,老金厂长,你们也先回去吧,县里下午会开会讨论达康的收购方案,有结果我会派人通知。”张大明摆摆手,带着李秘书进了大楼。
陈大康几人只能无奈地回到旅馆,枯等会议结果。
结果还是不如人意。
傍晚时,李秘书亲自过来告诉他们,下午的会议讨论得很激烈,有人对收购金额提出了疑议,有人对干部转岗方案提出了疑议,还有人干脆对达康提出了疑议。
听了他隐隐约约的介绍,陈大康父子心中明白,还是郑喜穗在中间发挥了作用,或者说他的那个远方老亲戚发挥了作用。
至于价格和达康的名望,那都是借口而已!
五七化工厂名望高,也没见你们卖。
达康出的价格比五七化工厂还要高些,你们照样有疑议!
李秘书临走前还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张大明会一力推动此事,今天讨论不出结果,他会私下再和各个常委沟通,特别是争取书记的支持,毕竟这事情对县里,对领导班子都是件好事。
“今天只是因为下午事件而临时召集的会议,你们再等等,后天就是例行常委会时间,到那时才是敲定之时。”
李秘书走后,陈大康几人也连夜回了前屿镇,他们留下来也没用。
当然,陈大康还是去拜访了宁革文,希望通过他这边的关系能够给予一些正面的推动力。
宁革文只是答应试试,没有承诺什么。
这是官场常态,陈大康父子俩很清楚,接下来就是在厂里老老实实等待后天的会议决议。
第三天,也就是会议召开那天,陈大康上午接到了李秘书的电话,随后便让王国华去永慧寺把在那爬山喝茶的陈笃叫了回来。
“这么快就出了结果?”陈笃很惊讶地问道。
陈大康苦笑摇头:“不是这样的,李秘书告诉我们,县里来了和我们竞争购买洗衣粉厂的第三方。”
“哪里来的?”陈笃并不着急,达康不怕竞争,有竞争者参与反而更好,至少以后能放到台上讲。
“据说是香港客商。”听陈大康的声音,似乎丧失了信心。
“香港客商?!”陈笃和王国华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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