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夫君和六婆带了孩子到临县探望亲戚,倩儿偷偷跑到祈氏客栈与祈愿过夜。
圆月高照,许多月光从祈愿闺房窗口洒了进来,简陋的帷帐内,两人在榻上共裹一张薄被,唠嗑各种日常。
倩儿已出阁四年,更多是讲述成亲后四年来与夫家生活的事情。
“别听那些三姑六婆说的,只要是真正爱你的人,就不可能让你嫁给那些孬子。”
“怎么说?你看我俩同年,你都已经生了三个孩儿了,我还在家里等着天上掉个新郎下来呢。”
“那些总是劝你赶紧找个带把的就嫁出去的,真是那个…什么来着,狼狗之心?反正,就是没安好心。
她们一辈子过得凄凉了,便想所有的女人和她们一起陪葬。我就是被他们闹糊涂了,才与他成亲。
有三个孩儿又怎么样?家里本就缺瓦漏砖的,我今天愁几颗米粒要如何煮成稀饭,明日就要愁两个带把的能不能上得了书堂。
夫君算是对我不错,可六婆呢!说话阴阳怪气的,你接到提亲之前,除了观察新郎是什么样的人之外,可还要好好观察婆家是什么样的人才行!”
可女儿家不都是如此嘛。
生而为半人,家里情况好些的,还可以挑拣些夫君家的情况。
家里情况不好些的,未及及笄(ji)便要嫁与人妇,夫君是什么人、长相如何、岁数如何,一概不知,待到成亲花烛夜,生米煮成熟饭,便开始生育、持家的生活。
上有老、下有少,哪个妇人不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祈愿想起一个月前相遇的某人,心中沁蜜,却依旧为成亲的事情无限烦恼。
他终是过客,她终是要嫁与他人为妇的。
“你怎么发呆啊?我好不容易才过来你这里一趟呢,怎么?快睡着了?”
“没有没有。照你这么说,我这辈子就在家里蹲着,嫁不出去了。”
“不嫁又如何!
祈老爹和月娘待你如何好,就算客栈以后不是给你的,你一人之身,做什么不好?轻松自在。
瑞儿小时候就是由你护着长大的,就算长大了也不会亏待你的。
至于福儿和安儿,你别看他们成天爬树,以为他们心里没有想法。
前几日他们不是和我邻家的孬子打了?
就是因为那孬种说你的坏话,说你十九了还没有嫁出去,福儿和安儿一听了就生气,说以后他们养着你,怎么快活怎么来,把那孬种打得鼻血直流,嘿嘿,可痛快了。”
“你怎么知道的?爹爹为了这事十分火大,他们硬是不说打人的缘由,就说是看他不爽来着。”
“那孬种一家就在隔壁,他们打个喷嚏我都知晓人是热着了还是凉着了。那日被打之后,他还在家里哭闹呢,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出来了。
嘿嘿,说出来也不嫌丢人,他比福安还长几岁,被两个才十岁的孩子打成那狗样,还敢说出来,我呸!”
祈愿与双胞胎相隔九岁,旧时爹爹和娘亲都忙于客栈扩建的事情,她作为长姐,自然就是用老母亲的心态养育他们两人长大。
现在两人十岁,日日除了在书堂打瞌睡,就是上树打闹,她操碎了心,竟不知两人也有懂事的一面。
想着倩儿说的事,祈愿微微一笑,要是三个弟弟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成人,她做长姐的,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真是多谢你,我明日就去跟爹爹说了吧,他们两人硬是不说,爹爹正打算将两人吊起来打一顿呢。”
“哈哈哈哈。瞎操心,我出嫁之前他们不就经常被打嘛,估计现在皮糙肉厚了,怎么打都不怕了。”
两人在榻上小声唠唠嗑嗑,不知屋外的时辰如何。
突然,祈愿听到一声微不可察的敲窗的声音,半起着身子望过去,窗子明明刚刚是开着的,怎么就关上了呢?
“怎么了?”
祈愿又听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声响,便躺下来。
“没什么。我以为窗子开着呢,原来是关着的。”
“对对,我跟你说。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临睡之时,切记要关上窗门,用小竹竿插上去,别让贼人在外面打开了。”
“无事。外面旺财守着,爹娘和福安就在楼下,不怕的。”
倩儿就着临县据说有采花大盗的事情,又絮絮叨叨起来。
祈愿听着窗外不时传来的声音,渐渐不安起来,该不会是那个蛇精病吧?
二楼的窗外并没有什么枝丫相近的树,人怎么可能飞到半空,这样不紧不慢的敲窗呢。
祈愿摇了摇头,决定还是起床一看究竟。
恰逢倩儿伸了个懒腰。
“看你昏昏欲睡的样子,我睡了啊,一会儿我打呼噜的话拍一拍我就好了。”
“嗯嗯,快睡吧。”
窗外敲窗的声音十分锲而不舍。
直到倩儿轻轻发出打呼噜的声音,祈愿小心地掀开了被子,下榻往窗边走去。
将窗扇轻轻抬起,一只骨节分明且秀丽的手将窗扇直接抬了起来,伊人如玉,早知他有些神乎,竟真的这样不加掩饰,扒拉在毫无所依的外墙上。
祈愿赶紧在地上寻了支窗的竹枝儿,将窗扇支撑起来。
他也不声张,就这样坐在窗边,他的脸在窗扇下的阴影里,双眼却微微有流光闪过。
祈愿用最小的声音,问道。
“你过来做什么?”
他指了指窗外,她指了指榻上熟睡的倩儿,摇了摇头。
“我还未出嫁,你不该过来这里的。”
少年依旧不说话,祈愿觉得他的目光扫遍她全身,有些不舒服,正要开口,被他抢先。
“言下之意,你出嫁了,我便可以过来了?”
这什么话,无论女人出嫁未出嫁,都不得与并非自己亲血肉的男子这样靠近,何况是夜里的闺房内。
祈愿又摇了摇头。
“我十九了,终是要嫁人的。夏公子是京城人,终是要回家的。”
言下之意,我们又不是要成亲的关系,除了平日里小打小闹的玩笑,我们不该有其他逾越的行为。
之前夜里相会是她逾越了,梦总有要醒的时候,现在就是时候了。
倩儿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然而她总是不能免俗,没有女子可以。
祈愿低着头,不知是不是窗完全打开来的缘故,她竟然觉得微微有些凉。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明夜,切莫忘了。”
支窗的竹枝跌落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祈愿赶紧看向倩儿所在的方向,呼噜声依旧,她才发现房内已经暗了下来,窗扇已然落下,玉人留下一句话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