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晟三百三十三年正月初五,立春,是自天顺帝以来的第3次贡选。
诸国莘莘学子十年寒窗就为这一朝金榜提名,能亲见天子一面,以求通过殿试谋一出仕为官的机会,报效朝廷、回报父母。
所以,即便此次规制典仪比不过最为繁盛时的宏大华丽,且所谋官职皆为五品以下,但诸国报名参试的学子们仍然趋之若鹜。
街巷中又有传闻,说此次通过殿试的仕子,能得机会去各国出任钦臣。这钦臣虽品阶不高,但因是封疆大吏,出任后代表的就是天子使节,各国谁敢拂其面子。@晋江首发。
瞧这往时,天子所派下的钦臣到各国后哪个不是作威作福、贪腐至极。此次选仕,估摸着天子因为各国谏言所扰,动了整治钦臣的念头。
而钦臣是天子的眼、喉,各国诸侯得了风声都十分重视,皆说会亲往赶来。
也因此,冷肃的天晟城不过几日,不但涌入了诸国来试的仕子、伴读及家人,更有不少借机来走关系、或想浑水摸鱼、或纯粹为一睹诸侯风采来凑热闹的人,皇上城一下变得十分热闹起来。
伯弈、无忧、包子一点不知人界选仕的规矩,只以为选仕开始,各国便会觐见天子。所以未及辰时,三人就全副武装、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皇上殿。
站在皇上殿外,三人有些傻眼,与他们所料的人潮如织、秩序井然不同。这皇上殿外实在冷清得古怪,除各路殿门处守着的一动不动似泥像的卫兵,哪里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包子与无忧面面相觑,很是疑惑。包子忍不住低声询问道:“师公,莫非是你讲日子记错了?这沸沸扬扬的选仕总不会没一个仕子来吧?”
伯弈摇头也奇:“日子确是没错,但为何如此冷清我也不知,还是看看再说。”
这边二人方小声说完,那边西门大殿的一角就走出一个将领打扮的青年。
青年径直朝三人走来,走到伯弈身前,低声问道:“先生可是自葵城来的修道人?”
伯弈道:“敢问官爷如何知道在下的事儿?”@晋江首发。
青年不答,拉着三人转至皇上殿附近一角,方才道:“先生莫称在下官爷。小的关常胜,为古虞国侍军参领,奉古虞侯之命在此相侯。”
包子赞道:“官场胜?真是好名字啊!”关常胜不明包子话中讥讽之意,只爽朗地笑了笑。
包子一时又想到,今日他们三人装的样子明明与早前不同,为何官场胜能一下认出他们来?
包子自来藏不住心思,想到便问出了口:“官参领,我们的样子古虞侯究竟是如何描述的?”
关常胜摇头道:“古虞侯并没说三位的形貌,只说立春当日,先生三人定会于辰时来皇上殿徘徊。”
包子看他半晌,又深沉地摇了摇头:“我素来还挺佩服古虞侯,今日可见他办事也不牢靠。连模样都未曾说与你,就使你来寻人?所幸今日也只来了我们三人,若来的人多了可让你怎么辨认?”
关常胜涩然一笑:“此事并非侯爷未及周到,实在是今日辰时来皇上殿的断不会再有他人。”@无限好文在晋江。
包子追问:“为何?”关常胜回说:“因今日选仕,天子都去了礼部,哪里还会有人来皇上城外候着?”
无忧奇道:“天子去礼部做什么?选仕不是在皇上殿吗?”
关常胜见他们全然不知选仕规仪,耐心解释:“此次选仕乃天晟城五年一次的贡试,仕子们须得先参加诸国各州的州试,再来便是礼部的考试。通过礼部考试的取为贡士,也就是得到了一个任官的资格。得贡士的就能参加殿试,由各国使臣或侯爷亲领到宣政殿,天子亲策,赐置官职。”
包子悟了:“如此说今日的选仕便是在礼部的考试?”
关常胜道:“正是,小公子聪慧。”
无忧道:“照你这么说,要多久才是殿试?”
关常胜仍是彬彬有礼的模样:“三十日后。”
包子和无忧二人不禁叫了起来:“什么?要三十日?”
关常胜被二人的大惊小怪弄得不知所措,一直沉默的伯弈开口了:“不知诸国使节或侯爷何时会觐见天子?”
关常胜态度恭敬,知无不言:“贡试的朝见,共有两次。第一次在礼部试完,也就是四日后,使节们会领一些特别举荐的仕子初次觐见,以求在天子和大臣面前混个脸熟;第二次,便是各国领本国所有得了贡士资格的仕子参加天子亲举的殿试。”
包子一听,朝无忧偷偷做了个怪脸,心下暗自腹诽,说了半天,这四日后的第一次觐见,不就是在天子默允下堂而皇之的拉关系嘛。难怪前几日侯爷们要互使绊子,如此看来,这分官的关键时刻,能得侯爷亲来必然是占利不少啊。
伯弈知道包子的小心思,并不点破,继续询问正事:“关参领,据你现在所知,四日后可有各国的侯爷亲觐?”@无限好文在晋江。
关常胜道:“侯爷说过,先生必有此问。侯爷只让转告先生,说各侯的事先生勿需担心,先生所欲尽做就是,只是请先生切勿忘记那日的夜会之言。”
伯弈浅笑:“好,那烦请参领转告侯爷,侯爷之虑可安。”
一应说完,伯弈三人便欲做辞而去。关常胜赶紧出言留人:“先生留步,侯爷还有一言使小的转告,说先生若想便利行事,不若与古虞国使臣一行同住同往。并吩咐小的,无论先生何意,必得听其差遣、尽力一助。”
伯弈微做沉吟,早前他与古虞侯就此事达成过共识,只是后来形势发生了变化。如今古虞侯再次提起,仍不失为好策,不仅进出皇上殿便利,还能使他们混在人群里隐藏气息。
伯弈爽快应下,三人就跟着关常胜,回了古虞国下榻的驿馆。@无限好文在晋江。
伯弈三人在驿馆安置下来。伯弈本以为驿馆所居繁杂,心中略有不喜,不料馆内却十分清冷,唯有关常胜所领兵将尚居于此。
实则伯弈不知,仕生们在礼部一考便是四日,食宿其间。
考生入场前需经过四处四部的严格搜身,然后被安排到一个约莫三尺见方的号舍做考。考场纪律亦十分严明,不仅号舍内有号官监考,贡考的大院外也会派出兵士巡逻。
这贡试明面上为防徇私舞弊而程序繁复,实则环节太多、排场太大、所涉太广,反给有心钻营者更多下手的机会。
所以,自礼部考试开始,各国来的使臣便会陪着本国的仕生去礼部应考,一方面方便打点照应,一方面则是防备监视。各国看重的也并非仕子本身的成绩,而是通过这轮选仕,在朝政要位上安插人手的多少、位置的重要程度,一应等等或都将影响到之后的国策国运。
考生们的试场俨然成为了各国争利的小战场,最后所出的结果就要看各国的手段、心机与平衡的功力了。
入夜,伯弈点上灯,将无忧、包子与关常胜三人唤入房内。既得四日的谋划时间,就得好生地利用。
伯弈的眸光轻轻扫过端坐眼前的三人。三人中,关常胜仍是一副略带青涩而局促的模样,但伯弈却从此人的眼神与举止间看到了他内心的坚定与自信。
包子虽面临危险,却仍是一副乐天的样子,他心思本就单纯,加之无欲无求,享受着一只灵兽才有的快乐。无忧却变化极大,一番入世的经历使她染了些淡淡的清愁,原本澄清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这心思一多、考量一多,寻日里对伯弈溢于言表的情意也逐渐内敛而含蓄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聆听,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话,她的行止已然有了成熟女子的韵味,婉约的、安静的、圆润的味道。
对无忧的变化,伯弈从最初的失落到如今的习惯,倒也渐渐的适应了。@无限好文在晋江。
只包子总觉得无忧的变化为他所不喜,直到很久以后,当他们分散两地,各去了归属自己的地方,包子方才悟到,他所不喜的是相伴成熟而来的、相伴通晓而来的死寂与无望,或许率真与清澈只属于没有经历或无欲无求的人,不仅无忧,他也如此。
伯弈缓缓开口,直入主题:“关参领,不知你可熟悉皇上殿的地形?”
关常胜道:“略知一二。”伯弈知他不过谦虚之言,古虞侯既派遣他来相助,他必然对皇上城形势极为熟悉。
伯弈并不点破,只道:“如此,便劳烦参领绘描皇上殿地图。”
关常胜一点不推,立即起身,走到书案边。包子机灵,赶紧伺候着笔墨纸砚,不到三刻钟,一张较为详细的地图便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