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含着眼泪将儿子带回了汤府,众人见到了铁牛都是大惊失色……
汤景和朱辉上来就把铁牛按倒在地,狠狠地揍了一顿,汤景边打边哭叫着月儿,朱辉哭着叫清扬……
何氏夫人听不下来了,搀扶起哭晕了的老太太回了二进院……
月空长老把汤景和朱辉拉开,铁牛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脸叫着“月儿啊、我的好妹妹……”,被月空长老拉进了倒座房的客房。
到了午饭的时间,婉兮敲开了倒座房的门,月空长老说道:“你们先去吃吧,不要管我们。”
婉兮偷偷的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铁牛跪在地上,如泪人一般……
过了一会,月空长老把铁牛带了出来,婉兮急忙问道:“师父,你们去哪里?”
“阿弥陀佛,牛道长带老衲去劝诫他手下的弟兄们,不用替我担心。”月空长老答道。
婉兮还是不放心,着急的说道:“师父,我跟你去吧。”
月空长老摇摇头,念道:“我是仙蓬旧主人,一生常得自由身;退归自合称山长,变化犹应侍帝晨;得酒不妨开口笑,学人难作捧心颦;垄中且复随缘住,又见湖边草木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是啊,要是能重新做人,大家有个好的营生,哪个愿意整天把头悬在裤腰带上啊。”铁牛揉着眼睛也答道。
“一生常得自由身,自由身……”望着月空长老和铁牛的背影,婉兮低下头一遍又一遍的念道。
傍晚时分,宋河带着吴襄、杨公子和玄德真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婉兮把大家让进了倒座房的客厅。
众人寒暄了一会,陈元化把宋河叫了出来,问道:“狗儿和二位松浦先生为什么没回来?胡九官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宋河答道:“昨日在太仓歇息了一晚,今早我是准备把所有人都带回来的,那四个海盗不答应,可不是俺打不过他们!唉,狗儿不让俺动手。他说,等你回到宁波,亲手把那俩日本人交给你。”
史世用和朱辉也跟了出来,异口同声地问道:“黄炳文呢?”
“也被他们带到到宁波去了。”宋河答道。
“糊涂!如果黄炳文和海盗勾结在一起,可如何是好?”史世用着急地叫道。
朱辉说道:“我和陈掌柜这就赶往宁波,无论如何得让黄炳文归案。”
“那就赶紧走吧,免得夜长梦多!”陈元化也跺着脚叫道。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史世用也说道。
宋河很后悔没有把黄炳文带回来,也闹着要去,婉兮在身后轻轻的拽了他一下,宋河一回头,婉兮就把他拉到一旁,脸一红,趴在他耳边说道:“我可能怀了身孕。”
宋河立刻瞪大了眼睛,双手捧起婉兮的脸,兴奋地说道:“那好!等我们把黄炳文押解进京,你跟我回家,估计家里找我都快找疯了,呵呵,全真教今后有传人了,我要在全真宫(今北京白云观)操办我们的婚事!”
“小点声!”婉兮拨开宋河的手,轻声说道。
汤景刚好出了二进院,听见了宋河的话,跑到婉兮面前教训道:“你的婚姻大事,得由汤家做主,怎么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啦!还有王法家规吗?”
“叔叔息怒,婶婶早已烧掉了蓝家的卖身契,如今已经是自由身。一生常得自由身……”婉兮说着,眼睛一红,想起了妹妹清扬,低下头念道:“妹妹,我们自由了……”
“你走啦,谁来看家护院?”汤景又问道。
老汤诚到汤景面前深施一礼,笑道:“呵呵,少主,既然你和陈掌柜商量好了,把太仓黄渡港的生意卖给了陈掌柜,那老奴带着弟兄们就回府吧,不要耽误兮儿的青春!”
朱辉对宋河说道:“留在家里陪婉兮吧,等婉兮产下孩子,将来我们一起宣化四海,让你们全真派名扬天下。”
吴襄也走出了倒座房,叫道:“妹夫,杨公子要带我去京城,莲儿就交给你啦,等大舅哥再写出一部名扬天下的奇书,也跟着你们四海漂泊去,如何?”
杨公子也跟了出来,帮腔道:“是啊、是啊,吴公子大才!到了京城,我们一起吟诗作赋,作流芳千古的文章,呵呵,一定能在那群京城的纨绔子弟面前鹤立群鸡……”
朱辉转身看着二人,问道:“杨公子,你的钱庄不开啦?大舅哥,沈家的千金也不要啦?”
“开钱庄多俗!我想好了,反正从家带的银子,都被黄炳文这王八蛋败光了,我把钱庄送给汤大官人,将来汤大官人赚了钱,别让吴公子和我饿着,也就心满意足了。”杨公子答道。
“我在大牢的时候,月瑛姑娘去探监,说是愿意跟我浪迹天涯,如今,有杨公子照应,相信也不会让月瑛姑娘吃苦,沈家可以放心了。”吴襄接着答道。
汤景还在惦记着沈家小姐,不屑地说道:“唉,又一朵鲜花擦到了……”
知道汤家的嘴里说不出好话,没等他说完,朱辉急忙说道:“京城西便门有处小院,送给你啦,也不能让大舅哥寄人篱下,你说是不是?”
“真的?”吴襄高兴的问道。
“真的,等会就把房契拿给你。”朱辉答道。
汤景把那三个字咽到了肚子里,怎么想怎么不舒心,围着众人呲牙咧嘴的转着圈,忽然,听吴襄说道:“我劝沈老员外拿出家里的银子,帮衬汤大官人一把,让杨记钱庄好好的办起来。”
陈元化也在默默的听着这一切,急忙把汤景拉到一旁,又对吴襄使个眼色,吴襄也跟了过来。
陈元化低声说道:“吴公子、汤大官人,把兴隆钱庄关了,有京城有杨家撑腰,又有金陵富商沈家帮衬,咱们大家一起做杨记钱庄,二位意下如何?”
“我无所谓,本来也不懂经商。”吴襄答道。
“那好!杨记钱庄的掌柜我来做。”陈元化当仁不让地说道。
“凭什么你来做!沈家的钱、杨公子的钱庄、还有吴公子,大家都是给我汤某的面子!”汤景气愤地说道。
陈元化笑道:“呵呵,汤大官人,你别生气,我看你也不是经商的料,现在你的织坊开起来了,那你就好好的管好你的织坊,再扩大规模,多产丝绸,我都给你卖到海外去,赚回来白花花的银子,通过钱庄再投进你的织坊里,这样,我管两头,你管中间,钱庄和海上贸易也都算你的一份,如何?”
朱辉听了陈元化的计划,叫道:“好!我同意,不过……”说着,就把陈元化拉进了另一间倒座房。
把门关好了,朱辉严肃地说道:“看得出,你是个真正的买卖人,我们大家都支持你,但是,你务必把林一官在沿海布下的那些据点的名单交出来!”
陈元化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差点给朱辉跪下了,哀求道:“总旗爷,我给你说实话,林一官带回来的那些人,十个里面有九个跟我一样,大都是本分的买卖人,现在林一官死了,没人愿意再跟海盗搅合在一起,把名单给了你,你们锦衣卫把他们无缘无故的抓起来,我于心不忍。”
“一旦海盗再联络他们,他们必然兴风作浪,祸害黎民百姓,难道你没想过吗?”朱辉问道。
“我想过,你这海盗窝里长大孩子,还能不知道吗?有几个人不是被逼无奈才做了海盗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安心的营生,海盗头子又死了,你以为他们没事给自己找事玩?”陈元化答道。
“把名单给我!我可以禀明成国公老王爷,只是把他们监控起来,他们若不再作奸犯科,也不会轻易动他们的,倘若犯了王法,你也一样,定斩不饶!这没用商量的余地!”朱辉坚定地说道。
陈元化望着朱辉那坚毅的目光,犯了难了,摇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就听汤府外面大呼小叫的乱成了一片,朱辉赶紧拔出绣春刀,跑出了外门,只见数百号人跪在汤府的门前,高声呼叫着:汤大官人,给口饭吃吧……
史世用、宋河和婉兮都已经出来了,紧盯着铁牛……
月空长在人群中安抚着,朱辉赶忙来到月空长老的身旁,看得出来,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跟着黄炳文的地痞无赖。
朱辉不知道师父为什么把这些人召集过来,怒从心头起,恨不得把他们的脑袋全都砍下来……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都先安静,汤相公家的织坊还能用多少人,等着让汤相公算一算,要是一时安置不下,也不要着急,老衲再想办法……”
汤景没敢出门,在二进院门口急得团团转,这时,铁牛的母亲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问道:“汤大官人,咱们织坊还能再用多少人?”
“唉,我要是还有钱,就能把北门桥外那几处荒置的作坊全租下来,这些人就都派上用场了,可是、唉,我真的没钱啦!”汤景跺着脚叫道。
老太太看了看陈元化,问道:“陈掌柜,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呢?”陈元化急忙摇了摇头。
这时,朱辉闯了进来,急急忙忙地跑进了二进院,拿出了吴莲给自己的那一匣子庄票,跑到了汤景近前,问道:“叔叔,再开一家织坊,需要多少银子?”
汤景翻着白眼,叹道:“这些人都用上,没有百万两银子,怎么能行!”
朱辉把匣子打开,放在了汤景的面前,说道:“那好!这是一百一十多万两,明日就让莲儿到兴记钱庄去兑换,你到外面答应他们吧。”
汤景看着这一匣子庄票,一下子就晕了过去,朱辉和陈元化赶紧把他扶住了。
“我的个亲娘唉,难道真有这笔钱……”吴襄的话还没说完,就瘫倒在地。
朱辉急忙过来掐了掐吴襄的人中,和杨公子一起,把他也搀扶了起来。
汤景和陈元化一起出了外门,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来讲吧,我、怕说不好……”
陈元化高声讲道:“各位兄弟,安静、安静,我是兴隆钱庄和杨记钱庄的两家掌柜,我已经决定了,借给汤大官人百万两银子,再开一家织坊,将来你们每月都会有月钱,五月节、八月节、春节还有红包,娶妻生子都不在话下。今后,你们好好孝敬父母,如果有什么难事,只要你说是汤记织坊的,找我杨记钱庄就能给你借款,如何?”
众人齐呼万岁……
月空长老满意地点点头……
铁牛热泪盈眶的到汤景和陈元化面前磕了几头,起身叫道:“弟兄们,都回家吧,我都说了,月空长老是不会骗我们的,相信了吧,等着到汤记织坊排队登记……”
等众人散去,铁牛到了史世用跟前,说道:“史班头,我先带你抓捕黄炳文手下的那些东厂的番役,然后跟你归案。”
朱辉和宋河一起帮忙,史世用又召集来手下的弟兄,在铁牛的带领下,包围了那群东厂番役们住的小院。
黄炳文本以为稳操胜券,把他们全都留在了南京,等着京城的消息,让他们配合随时抓捕海瑞。
这伙人正做着升官发财的春秋大梦,听铁牛说黄炳文被海盗抓走了,人质都落到了海瑞的手里,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乖乖的束手就擒,铁牛也跟着一起到巡抚衙门归了案。
第二日,史世用、朱辉和陈元化一起快马加鞭,又赶往了宁波,三人来到了龙门客栈,见到了狗儿,才知道胡九官等人,把狗儿、那个窑姐和两位松浦先生留了下来,四个人带着黄炳文已经去了日本。
“他们带黄炳文带到日本干什么?”朱辉不解地问道。
狗儿答道:“黄炳文先说自己是锦衣卫四品的镇抚,央求九官叔叔放了他,我说他就是一个青楼的大手,什么也不是,九官叔叔看他也拿不出来锦衣卫的腰牌,就相信了我;接着这王八蛋又说,他知道原来秋目浦的那些财宝藏在了什么地方,说得有鼻子眼的,九官叔叔就信了。”
只要那二位松浦先生没事就好,陈元化大舒了一口气……
朱辉有些奇怪,王冲和灵儿姐姐都不知道林一官把那些财宝藏在了哪里,便问道:“黄炳文怎么会知道呢?”
“我看是这王八蛋为了保命,说的瞎话,他肯定没料到九官叔叔会把他带去日本,等有机会再把他干掉吧。”狗儿答道。
朱辉和史世用也都十分无奈,二人一起给成国公和海瑞写了份条陈,把有关黄炳文的详情叙述了一遍,又请陈元化把林一官在沿海布下的据点,详细地罗列了出来,在信中反复强调,如果他们不犯王法,对这些据点只做监控,不要轻易惊动他们。
狗儿继续留在宁波照顾生意,陈元化、朱辉和史世用回了南京。
到了五月下旬,海瑞从松江府的工地回来了,朱辉和史世用把条陈拿给海瑞看了一遍,海瑞十分高兴,亲手杀了一只老母鸡,在府邸招待了二人……
吴莲帮着把那些庄票兑换了出来,把汤记织坊的规模扩大了两倍,铁牛手下的弟兄们也都可以安居乐业了……
上元县令按程序把上交应天府,海瑞否定了黄炳文等对这两本书的指控,给礼部尚书写了封信,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只是建议不要再让有伤风化的流落民间……
铁牛被处劳役一年,沈琦被释放了,吴襄娶了沈月瑛小姐……
仲夏,朱辉、史世用、宋河、婉兮、杨公子、吴襄、沈月瑛等七人一起乘官船,沿运河前往京城……
宋河的父母看见儿子领回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儿媳,高兴得合不拢嘴,在全真宫给宋河和婉兮操办了婚事,朱辉和史世用作为伴郎,都喝多了……
在王冲的陪同下,朱辉和史世用在王府拜见了成国公,成国公依然担忧海盗会卷土重来,责令朱辉务必守在汤府,监控陈元化和罗阿敏,对沿海的其他据点也做出了监控的部署……
史世用被锦衣卫录用了,作为陈元化海上贸易的船员,负责监控陈元化手下的那些商人……
徐阿娇在家里每日盼着父亲能回来,徐张氏还是经常到应天府状告汤景……
海瑞还在继续逼迫前帝国内阁首辅徐阶退田、退佃,徐阶每收到海瑞的一封信,便会退一些田地给佃户们……
那些豪绅大户们都看着徐阶家,只要徐阶家退了些田产,他们也跟着退一些……
海瑞依旧是没有任何积蓄,每日白菜豆腐加咸菜度日,操持政务日理万机,又开始主持兴疏浚白茆河等工程……
海清河晏,江南的生丝收购提价了,而且付给百姓的都是现银,江南百姓的脸上都乐开了花……
敏儿、吴莲依然住在织坊里,二人不能见到相公朱辉,经常有些怨言,月空长老专门过来安慰她们:吃得今日苦,方享明日福!二人便老老实实的在织坊里做工,汤记织坊的上千部织机,织出了万段锦绣……
月空长老、玄德真人、韩小玉、史世用、净空、净明和张狗儿等人跟随陈元化的商船,从太仓黄渡港出发,满载了一船的汤记织坊的丝绸,沿吴淞口南下,经南汇过杭州湾,穿越舟山群岛再南下,过六横岛,进入了东海……
就快过年了,婉兮产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之后,孩子刚过了满月,一开春,宋河便辞别了父母,带着婉兮一起来到了汤府……
春暖花开,汤府一片祥和,婉兮经常带着儿子到西北角院去串门,和阿敏聊聊天,谈一谈育儿的经验,倒也其乐融融……
阿萍和汤琼、汤瑶、汤庆在一起玩耍,经常把满周岁的阿莹和小婴儿宋刚弄得哇哇乱叫,这时候,朱辉总是把汤家的三姐弟轰走,汤琼只要看见朱辉和阿萍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便会撅起小嘴,气得嘤嘤的哭泣……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黄炳文被胡九官等人从一个荒岛带往另一个荒岛,也没有找到秋目浦宝藏的蛛丝马迹……
被风吹日晒的黄炳文显得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每日在胡九官等人呵斥下,还在继续寻找……
夕阳下,一座孤岛上,如乞丐般的黄炳文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海滩,从海市蜃楼里仿佛看见:当年,那位英俊少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终于做了锦衣卫,报了家仇,雪了己恨,官越做越大……
凄厉的寒风中,面向波涛汹涌的大海,黄炳文大声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