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一行车马出了院子,大门被关上,陆畅才抬脚走到抱琴和陆丰的身边,伸手把他们扶起来。
陆丰打掉哥哥的手,吼道,“哥哥,那个人让人打了姨娘,你怎么还要给她施礼!”
陆畅红着眼睛说道,“因为她给姨娘留了活路。”
让两个儿子听到自己过去的丑事,看到自己被打,自己又无能为力,极好面子的抱琴羞愧难当。她强按下心中的怒火,问陆畅道,“你怎么回来了?”
陆畅道,“书院出了点事,我就回来了。”
几人回了屋子,陈大娘端来清水,抱琴洗了脸。她看到镜中已经变形的脸,眼泪又涌了上来,咬牙骂道,“抚琴那个贱婢……还有何氏,一个弃妇,凭什么止高气昂……”
陆丰恨恨说道,“等我长大了,要像爹爹一样当武状元,给姨娘报仇。”
陆畅冷笑道,“凭你现在呆在姨娘这里,顶多能在镇上上个私塾,你以为你就能考上状元了?”
陆丰恨恨说道,“爹爹小时候更穷,他还不是考上了。”
陆畅道,“是的,那时陆家只有不到一百亩的地,但那些地是握在祖母手里的。为了父亲和大伯有好师傅和好先生,祖母可以卖地。可是咱们有什么?现在陆家有钱,但财权掌握在祖母手里,这个庄子管着二百亩地,可咱们连半分都支配不了。”
他又看向抱琴,喃喃说道,“姨娘,当初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手段嫁给我爹呢?你若嫁给良民,当个正头娘子该多好。”
抱琴没想到心爱的大儿子会说这种话,又哭了起来,说道,“畅儿,连你都在埋怨姨娘?我这么做,还不是想让姨娘生的孩子将来能当少爷小姐,当主子,过好日子。”
陆畅摇头道,“姨娘,我们过不了好日子了。你想想,我二姐姐是嫡女,先二太太还留了那么多钱财,她的日子好过吗?祖母除了惦记把钱财弄过去,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小陈氏揉搓她。我和弟弟是庶子,开始祖母觉得爹爹只有我们两个儿子,我们又很优秀,将来或许会有出息,才会对姨娘和我们另眼相看。可是现在,先二太太回京了,又带回来更优秀的嫡子,那个嫡子还是嫁进长公主府的二姐姐的同胞弟弟。祖母现在一心一意想要回嫡子,想跟二姐姐拉上关系,也就更恨姨娘了……祖母成天在家里骂姨娘,骂弟弟,弟弟迫不得已才跑来了这里……她又开始克扣我的月钱,说我是庶子,费用要减半。我住在书院里,笔墨纸砚都要自己买,钱不够了,只得去替人抄书挣点小钱……”
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抱琴咬牙骂道,“那个贪财的老虔婆,眼里只有一个‘利’字。畅儿,姨娘这里还有一些银子和首饰,拿些去用。”
陆畅摇头道,“姨娘留着慢慢用,还要放好别被人谋了去。若是爹爹回不来,姨娘就更要受苦了。祖母,还有大伯他们,都觉得先二太太和二姐姐恨陆家,是因为小陈氏和姨娘害过二姐姐……弟弟也不要回陆家了,在那里当出气筒,天天被骂,也静不下心来学习。就在镇上找家好点的私塾读,我休沐回来还能辅导你。陆家不可能再给姨娘送月钱,姨娘要有些成算,那点钱慢慢用。”
抱琴摇头说道,“你爹不会死的,他会回来。他回来就好了,他那么喜欢你们,不会不管咱们母子的。”
说是这么说,连她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陆放荣回来,真的能为了自己和儿子放弃何氏母子吗?
陆畅把眼泪擦了,说道,“我在府里听下人们说过当时我爹是如何求娶先二太太的,刚刚又看到了先二太太的人才。说句不怕姨娘生气的话,无论长相、气度、家势,姨娘差先二太太良多。她还是正妻,还给陆家带去了那么多钱财……最后怎样了呢?何家一落难,爹爹还不是由着祖母把先二太太休弃,续娶了小陈氏,还纳了姨娘,把二姐姐放在千里之外……现在先二太太回来了,容貌依旧在,她还带回来个更优秀的嫡子,二姐姐又嫁进了长公主府,男人还是爹爹的顶头上司。姨娘想想,爹爹是会选择求先二太太原谅,还是会护着姨娘和我们兄弟?”
听了陆畅的话,抱琴呆呆地坐在那里,眼泪又无声无息流出来。
儿子说得对。先二太太依然美丽,可是自己,即使腿不瘸,也差得太远,远得拍马不及……不管陆放荣回不回来,她将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陆畅又说道,“姨娘,若当初你找个良民嫁了,我和弟弟就不会是庶子,我们会喊姨娘为‘娘’。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我们会努力发奋给你挣,你要的堂堂正正……可是现在,姨娘落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在骂你,我们在陆家也举步维艰……”
抱琴红肿的眼睛看向陆畅,说道,“你是在埋怨姨娘?”
陆畅摇头说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觉得姨娘那步走错了……”
抱琴狠狠抹去眼泪,坚定地说道,“不会,你爹不会不管我们。我跟了他十几年,而先二太太只跟了他三年,小陈氏就更短。我们一起渡过了最美好的时光,还有那么多日子的相濡以沫,我和他的情谊别人是无法比的,他不会不管我们!你们不信,就看着吧。”
……
听完王嬷嬷讲了吴婶打抱琴的经过,陆漫也一阵解气,连说打得好。
吴婶现在还没想过,说道,“姑太太心肠太好了,应该让我把那个贱人打得半死再停手。”
何氏说道,“我也是看那个孩子哭得可怜。”
吴婶又啐道,“那个不要脸的贱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在学姑太太。画虎不成反类犬,凭她也配,难看死了。也只有陆二老爷眼神不好,才会看得上她。”
何氏叹道,“不用我出手,抱琴已经遭了报应。她德性不好,又瘸了,陆放荣瞧得上眼,就留给他好了。我以后跟她,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