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走我,再抓我回去。
似乎是纪河乐此不疲的恶俗游戏。
七年前,我刚和纪河重建乐队,还没答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便深谙此道。
当时,每天天刚蒙蒙亮,纪河就会像钉棺材一样敲响我公寓的房门,拽我去晨跑。为了防止我逃掉,他甚至用一根绳子把我跟他拴在了一块。
强迫我吃噎得我想吐的煮鸡蛋、硬灌我喝从记事起都没喝过的纯牛奶,更是不在话下。
简义那会儿很爱巴结我,见我每天被纪河虐得体无完肤,还要顶着压力练歌、给首演曲目填词,某天趁纪河打工不在,就把我拉去他们以前常混的嘻哈场子找灵感了。
简义跟那群地下Rapper很熟,不一会儿就扎进了涩谷大波妹子堆里。
估计我穿着校服,特土鳖,几个原宿杂毛小子,很快也跑来跟我搭讪,问我愿不愿意喝几杯。
不想被瞧不起,更好奇他们手里蓝色的鸡尾酒究竟什么味,我跟那几个杂毛小子喝了不少酒,吃了不少花花绿绿的糖豆,整个人都飘了。
浑身冒汗,心跳酣畅,看什么都像隔着万花筒,忍不住地想摇头唱歌。
等我叼着烟、捧着麦、甩着头发,成了全场焦点以后,简义想拦我也晚了。
纪河从慕寒那得到消息,已经旷工抵达了乌烟瘴气的地下广场。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些东西都是不能碰的!”
纪河几乎是在咆哮,夺过我手里夹着的半截香烟,狠狠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碾灭火花。
麦克风里,传出了刺耳的杂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骂,我所有不爽都被勾出来了,立刻生气地吼回去:“你以前不是也常来吗?难道这些东西你没碰过?”
“你听好,我的乐队,是要职业出道的,不是陪你过家家玩的。所以,我不需要一个嚣张任性、随时可能染上污点的瑕疵品。如果你做不到,就滚回你妈怀里吃奶去。”纪河放软语气,正色地看着我,眼神却冷得比咆哮恐怖一万倍。
但我一点也不怕,立马转过身狠狠地摔门跑掉了。
彼时只有十八岁还不到的我,觉得自己生命里走过的所有人,都一样。
这也不准,那也不准。
总喜欢把阻碍美化成爱。
我不是不讲道理。
如果纪河说,这玩意违法,我可以乖乖跟他走。
可纪河说,我只是他乐队里的一件商品,我沾上这玩意会影响他的乐队。好像他碰过就没关系一样。
这就好比……
如果我爸说,我能力不行,我可以放弃唱歌。
可我爸说,娱乐圈太复杂,不适合他女儿。
我接受不了。
有些弯路,我非要走了,才知道是弯路。
现在想来,活该我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
奔跑在港区深夜的街上,只有泪水,随风飘洒,翻飞的卷发,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满腹的委屈,根本不知该如何发泄,失去理智地招手拦了台出租车,张口就说:“去机场。”
司机明显愣了一下。
要知道,从这到机场,坐NEX直达特快车也要一个钟头。
但我那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见司机不开车,又用日语吼了一嗓子:“我说去成田空港!”
司机见我心意坚决,默默开了车。
药物作用下光怪陆离的视界,渐渐被打绺脱落的睫毛膏染黑。
我口干舌燥,颤抖着双手,拨通了林川忆国内的手机号码。
响了很久,电话才终于接通。
“喂?怎么了?哥上晚自习呢。”
当林川忆富有磁性的迷人嗓音,伴随着无线电波,涓涓流淌,穿越千山万水,顺着听筒,抵达耳畔。
我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了,开口满是哭腔:“……我想你了……我想回家……”
“谁欺负你了?”林川忆多了解我阿,一下就猜出了问题源头。
原谅我,绝口未提纪河和乐队的任何事。
我怕林川忆多心。
毕竟,当初纪河答应过我,等林川忆来东京了,他不会再纠缠我。
我希望,纪河永远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反正在林川忆面前,我永远是小公主,永远可以尽情撒娇。
所以,我继续连哭带喊地跺脚:“没人欺负我,我就是要回家,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不行,现在太晚了,你一个人很危险。”林川忆无疑被我吓到了,在电话那头表达着鞭长莫及的焦灼担忧。
我坚持,将小孩脾气发挥到底:“不管,我死也要回去。”
最后,林川忆还是像每次一样,妥协了:“订好机票给哥打电话,几点哥都去接你。”
可当时的我,真是任性的可以,听出林川忆要挂电话,居然公主病大爆发:“不准挂我电话!”
而当时的林川忆,也真惯着我,居然说:“那你等我一下,我跟老师请假。”
好在我没有更离谱、更不懂事,不太情愿地做出了让步:“算了,你回去上课吧,我买完票告诉你。”
“嗯,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林川忆不断安抚着我的情绪,“想好回来吃什么,我放学让保姆准备。”
“吃肉,红烧牛肉。”
挂断电话,我抱着手机,依然觉得格外委屈。
在当时,连我爸都从没这么凶巴巴地吼过我。
看着车窗外迷离阴柔的夜色,我冷汗虚浮,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感觉好像满天都是纪河冰冷的眉眼。
满心幽怨的我,根本无从想象,整个乐队,满世界找不到我,早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我从地下广场跑出来的时候,没拿包,身无分文。
所以,纪河后来的突然出现,像极了一场英雄救美。
我永远忘不掉……
高速公路上,月色凄寒。
我想告诉司机我没带钱,调头回去,却吐得没法开口讲话。
所有喧嚣,都被风吹散成触目惊心的荒凉。
身后一台黑色宾利疾驰而过,狂闪着大灯、按着喇叭。
所到之处,树叶悬空沙沙作响。
一个漂亮的漂移,硬生生横到了我的出租车前面。
出租车司机跟着一个急刹车,惊魂未定地摇下车窗,探出头用日语咒骂:“小兔崽子,不要命啦?”
纪河跳下车,一脸漠然地丢出一沓钱,冷冷回答:“我的命,刚刚在你车上。”
本公主那会儿多年少轻狂,多浪漫热血阿。
哪怕纪河花的是我的钱,我也满心的感动。
当纪河小心翼翼地将我从出租车抱进那台宾利,轻手轻脚地关好车门,坐上驾驶位发动引擎,我什么脾气都没了。
躺在后座,隐隐约约看着后视镜里纪河那张冷酷得完全陌生的脸,神经突然一下子放松了。
仿佛有人伸出一只手,抓着我的头发,猛地朝黑暗里一拖,又像是被抛进了一片冰冷而无边无际的深海,我眼前忽地一黑,莫名其妙失去了所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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