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不该。
真的不该。
既然做出了选择,放弃了提前曝光婚事的念头,不想跟纪河的脑残粉继续撕下去。
回房前,我就不该受到好奇心的驱使,被保险柜引诱,驻足停在门口,再度贼心不死地试密码。
其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纪河的生日。
纪河生日刚好是四个一,没人会设这么蠢的密码。
我猜测密码或许与Michealia有关,可我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
于是,我鬼使神差般按下了我的生日。
出乎预料,保险柜的门,居然弹开了。
顶层有条不紊地摆着厚厚一摞密码本、旧相册和CD,还有一支U盘……以及当年纪河过生日,我送他的打火机。
别小瞧那枚火机。
Zippo压根不算制火界的王者,普通土鳖攒几个月钱就买得起,都彭才是制火界的劳斯莱斯。
我送纪河的这枚火机,是都彭75周年的高级定制凯旋门限量款,国际知名珠宝大师担纲设计,历经80小时纯手工打造,全世界只有8枚。
七年前,我刷了黑卡,谎称是要送罹宏碁父亲节礼物,求了林叔叔托关系走后门帮忙预定。
难怪纪河会作为战利品留着。
好笑地叹了口气,我将视线挪开,落定在底层。
有序堆叠的各种产权文书、商业合同和卡折上方,静静躺着我俩的结婚契约、身份证件、结婚证,以及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
一切原本无甚新意。
但当我要顺手取出明天登机必备的护照和身份证时,歪歪扭扭压在最顶端的牛皮纸袋,由于纪河放置得太过匆忙,忘记了密封,我刚拿起来,袋子里的文件,便不慎滑落在脚边。
我弯腰捡起,本打算塞回纸袋。
却怎么也没料到……
指尖那几页散发着油墨清香的A4纸,轻得如同羽毛。
眼角余光扫过的内容,竟比核弹还具有毁灭性的力量。
那是一份DNA亲子鉴定,被鉴定人一栏,赫然印着林叔叔和纪河的名字。
最后一页的鉴定意见,白纸黑字地写着,林叔叔是纪河的生物学父亲,从遗传学角度已经得到科学合理的确信。
落款日期,是我手术后昏迷的第三天。
我难以置信地“咣当”一声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半点都不觉得屁股和刀口痛。
脑子里,迅速转过了我曾经没太挂怀的琐事——
纪河带我去看话剧那天,我在地下停车场问过纪河:为什么这么恨我和林川忆?
纪河说:人家对你,只有爱,没有恨。至于林川忆,他抢走了本该属于人家的东西,人家怎么可能不恨他?
林叔叔出事那天,我问纪河:林叔叔会死吗?
纪河说:不会。该还的没还清,他怎么敢死。
原来,我先前在地下停车场没有猜错。
纪河当初追我,不是为了上位,而是因为恨。
只不过,他恨的不是我,是林川忆和林叔叔。
所以,他当时才会精心筹划,骗我去看话剧,对林川忆说出那番刻薄露骨的谎话。
所以,他才会拒绝给林叔叔献血,避免暴露身份。
他处心积虑地娶我,是想伺机报复林川忆和林叔叔。
甚至远程求婚闹出的乌龙火灾,可能根本不是意外。
甚至,富士山下本栖湖畔的邂逅、酒吧街LiveHouse的重逢,可能全在他的计划之中。
甚至……慕寒应征成为我的最后一任司机,可能也早有预谋。
罹宏碁也好,我也好,都只是他企图靠近并且伤害林川忆和林叔叔的跳板。
七年前,我只想着躲开他。
六年前,我只想着爱他。
现在,我只想着报复他。
自始至终,我完全忽略了他几次三番接近我的诸多疑点。
当然,最让我哭笑不得的,不是我险些被恨意冲昏头脑,变成纪河的棋子,变成插在林川忆心口最锋利、最致命的刀子。
而是……罹宏碁和罗琳,怀疑了我妈整整二十五年,恨了我整整二十五年,到头来,林叔叔的野种和情妇,却另有其人。
整整二十五年,我和我妈,都在替纪河和他藏在暗处的母亲背锅受罪。
纪河竟然还胆敢恬不知耻地利用操纵我的爱恨悲喜。
我怎么可能甘心继续任由纪河运筹帷幄,朝令夕改?
我怎么可能甘心嫁给纪河?
抓起那份鉴定报告,取了林川忆的车钥匙,我衣服都没换便冲了出去。
在客厅陪罹桀看动画片的郗语默,问我这么出门晚干嘛,我也没理她。
我只想马上告诉林川忆真相,回到林川忆身边。
毕竟,时日无多的他,已经单身了。
我有权利也有资格,以爱人的身份,陪着他,守着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只有这个选择,才能保护林川忆和林叔叔,让纪河的复仇大计,彻底落空。
穿着睡衣拖鞋开到彼得花园的我,早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顾不得像冒雨问林川忆讨说法那次一样,礼貌地敲门了。
林川忆家的密码,无疑也是我的生日。
因为,我极为不祥的生日,不仅是我妈的“忌日”,更是林叔叔和罗琳的离婚纪念日,是林川忆家庭破裂的分水岭。
二十年前的六月十三号,是我们所有共同伤口的源头。
是我们相识相依相知相伴的童年和青春,最初的起点。
轻而易举地键入密码以后,我激狂地大喊着林川忆的名字,却怎么也没料到,等我闯进他的卧室,会看见满地浮想联翩的散乱衣物,和床上惊叫着拉过被子遮羞的女人。
指节发疼地紧攥着那份报告,我很想转身就走。
我很想隐瞒一切,先帮纪河对付林川忆,再亲自对付纪河。
可我的双脚就像被钉住了,沉重得动弹不得。
视线也无法移开半分。
这一次,我受到的刺激,绝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
七年前的辛慈,发的只是照片。
五年前的孕妇,只是挺着肚子。
前不久,我也只是听说林川忆有个儿子,看见林川忆有个儿子。
无论纪河还是林川忆,他们同别人亲热的镜头,只存在于想象。
但此时此刻,欢好的气息,暧昧的味道,凌乱的床单,都切切实实刺进了我的双眼。
我愣在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中,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林川忆慢悠悠地从水雾蒸腾的浴室走了出来,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浴巾,壁垒分明的健硕肌肉,挂着几滴尚未擦干的水珠,湿漉漉的刘海,遮着他的眼睛。
视我如无物一般,他径直走向低调简约的现代风纯黑双人床,拉开被子,将那个小鸟依人的女子拥入胸膛,给了她一个无比深情的吻,对她说:“亲爱的,别怕,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床畔沉溺缠绵的男女,声音微微发颤地问林川忆:“她是谁?郗语默她妹?你们……和好了?”
林川忆似乎终于记起了我的存在,抬手撩得满头湿发蓬松自然地背过去,暴露出寡淡冷情的眉目,顶着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从容不迫地告诉我:“哥现在单身。她是陌时光的经纪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绝对不敢相信,除了我,谁都可以成为他亲爱的。
哪怕他不爱,只要爬上他的床,就可以是他亲爱的。
比如辛慈,比如郗语默她妹,比如陌时光的经纪人。
怪只怪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一厢情愿地以为亏欠他,自作主张地宁愿放弃一切补偿他,自作多情地想要不惜代价守护他,唯恐与他失之交臂。
其实,他不仅不爱他亲爱的们,也不爱我。
我和他之间,真的从来没有谁对不起谁。
只是我总想给他找借口,总爱自欺欺人。
是我一直在骗自己,妄图相信自己会被爱。
浑浑噩噩地杵在原地,看着林川忆旁若无人地转头继续小心安抚怀中受到惊吓的女人,我像隔着一幕空气银屏,在欣赏一部浪漫温馨到极致的爱情电影。
我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一丁点也看不到林川忆从前的影子。
看不到他在阳光静好的午后,说长大以后要娶我。
看不到他在电闪雷鸣的雨夜,说没人要我他要我。
看不到上幼儿园的第一天,他挺身而出,挡在我面前,把那群非但不夸我漂亮、反倒笑话我是“紫眼妖精”、“黄毛怪物”、“杂种哑巴”的小孩往死里揍。
看不到高中时代,他前怕我被尹恩赐追到手,后怕我被陌生网友拐去网恋,郑重赤诚地对我说:“如果非要谈恋爱的话,哥做你的男朋友。哥喜欢你。”
看不到送我去东京那天,他在机场许诺:“等哥一年,高考结束,哥马上就去东京陪你。”
看不到他信守承诺地追到东京,微带醉意地告诉我,不用有太多顾虑,他只想静静守在我身边,远远看着我幸福。
看不到他抱着浴缸里奄奄一息的我,再度承诺:“给你五年时间,忘了他,哥娶你。”
影影重重的往事,仿佛都发生在上辈子。
眼前的男子,早已再世为人,不是我认识的林川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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