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无论我表现得多强悍,都没法真的不难过。
林川忆曾经是我心中眼中最善良、最干净、最刚正、最有血性的人。
如果连林川忆都不能信任依靠,这世界于我而言,简直处处是战场。
一想到连他都不再爱我、不再懂我、不再站在我这边,我就忍不住想哭。
心灰意冷地坐进保姆车时,我甚至在心里默默为他刻好了墓碑,多少张复活卷都救不活的那种。
夏日清晨明亮滚烫的阳光,透过未关的车门,飞溅在我的眼皮上,我也闭着眼睛,谁都不想理。
但我不想理人,不代表别人也不想理我。
郗语默还没上车,后座突然有人拍着我的肩膀说:“您好,宫小姐,我是陌时光的经纪人,夏玫。”
陌时光的经纪人?
她也陪我们出国?
满心错愕地猛回过头,我终于见到了那个昨晚没机会看清全貌的贱人。
该说不说,林川忆品味提高了。
眼前的女子,绝非辛慈那种质朴清纯的甜美小学妹。
鹅蛋脸,黑长直,妆容精致,气质淡雅,笑起来时,眉眼嘴角上勾的弧度,和本公主有几分微妙的神似。
身材很好,干练的职业套装,都快裹不住她的S形曲线了。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那一秒,彻底被推到了顶点。
我红了眼眶,却必须憋住眼泪,不能让人看笑话。
我想辞退她,可她是林川忆的人,即使我贵为股东,也没勇气开口。
我怕万一林川忆到时候坚持留下她,我会更没面子。
最后,我只能强忍翻滚的泪意,收回打量夏玫的视线,大力握住她伸向我的手,喉头绞痛地撑起嘴角,挤出一丝生硬的笑,鸡蛋里挑骨头地说:“昨晚没穿衣服,我以为你只是看男人眼光不行,喜欢捡别人剩下不要的,没想到衣品也这么差。这身过季A货,太显老了,像我高中班主任。”
显然从我极具攻击性的言语里,读到了明目张胆的敌意和杀气。
夏玫手都快被我握断了,也只能含沙射影地笑着回敬:“没办法,不是所有人都是像您这样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多人没法掌握选择权。比如穿多贵的衣服。比如,爱上谁。我知道,您看我不顺眼。但很抱歉,我的工作就是做好林总交代的每件事,所以,以后还要继续让您看不顺眼了。”
“另外,您的暴脾气和低情商,我这几天给您做危机公关,也见识过了。您可以对我直来直去,我就当您心无城府。但对媒体和网友,希望您不要再做出轻率的举动,给林总和公司添麻烦。”
听了夏玫这番不卑不亢的话,我突然有些同情她。
我痛恨林川忆精明手段背后的恶毒,自欺欺人地试图斩断我们二十年的情意。
而林川忆的女人们,却巴不得能被林川忆如此维护。
我羡慕她们敢爱林川忆,她们羡慕我敢不爱林川忆。
大家都疯狂渴望自己不曾拥有的部分,彼此嫉妒仇视,以为对方掌握选择权。
其实,在强悍的命运面前,我们都只是一颗情难自控、卑微渺小的棋子,无从选择爱谁恨谁,更无从选择阵营。
倘若能选,我绝不会让夏玫做经纪人,夏玫也绝不会心甘情愿为我效命。
“本公主也很抱歉,经纪人的职责,就是处理麻烦。我的钱,不好赚。你怕了可以滚蛋,反正爬上了林川忆的床,没工作你也有人养。”
好气又好笑地缩回手,我不屑地朝夏玫翻了个白眼,算是以牙还牙。
不曾想,刚转回身,毫无预警窜上车的罹桀,懵懵懂懂听到了我和夏玫的对话,立马钻进我怀里,义正言辞地学着我的模样对夏玫说:“听清楚我妈咪的话没有?打工要有打工的样子!我妈咪就是小公主,不能哄着我妈咪就滚蛋!”
没心情看夏玫的脸色有多难看,我急忙一把将罹桀推开,按到邻座,皱眉问他:“你这野种怎么跟来了?”
然后,不等罹桀没创意地争辩自己不是野种,紧随其后上车的郗语默便一脸无奈地告诉我:“昨晚你情绪不好,我只能问林川忆,往哪安置罹桀,林川忆说让罹桀跟着你。毕竟、毕竟……他是……你亲弟弟。”
郗语默越解释声音越小,一副怕我随时暴走的样子。
可事已至此,我连要不要出差、谁是我弟弟、谁是我父母,都选择不了,只能暗暗忍下郗语默的“背叛”,再度闭起眼睛,沉默点头。
郗语默自然也听出了我和夏玫是情敌,没再多说什么,抱着罹桀坐到了我旁边。
罹桀那个小野种,显然同样察觉到了车里气氛不对,路上很乖,没再开口讲话。
隔绝艳阳的保姆车,就这样在我倚窗装睡的诡异静默中,开到了龙嘉机场。
夏树和沅虹玮,已经在候机大厅等我们了。
统一将证件交给夏玫去办checkin以后,虹玮跟我们寒暄了几句,便继续埋头看杂志了。
可夏树那个不长眼的家伙,为了刷存在感,居然蹲在罹桀面前,抬头问我和郗语默:“这谁家孩子?”
毫无悬念,罹桀立马抱着我的大腿,不要命地说:“这是我妈咪。”
夏树也比罹桀更不要命地吐槽:“沫姐,你有这么大的儿子,干嘛还找我跟你生孩子?”
罹桀一听就怒了,拽着我的裙摆质问我:“妈咪,你到底有多少男人?”
我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当下狠狠瞪了罹桀一眼:“不想被扔在机场就闭嘴!”
见我表情阴翳、咬牙切齿,罹桀终于泪汪汪地闭嘴了,夏树发现情况不对,也乖乖抱罹桀玩手机游戏去了。
心思慢慢沉静下来以后,坐在熙来攘往的机场,我突然有点感觉自己又被遗弃了。
也许人最孤独的时候,会想到最恨的人。
于是,我没来由地想到了罹宏碁,想到了纪河。
他们看到我的绯闻了吗?
为什么没联系我?
纪河不用继续演戏假装爱我么?
罹宏碁不打算兑现承诺封杀我么?不想问问他儿子怎么样吗?
或者,他们完全不清楚我发生了什么,要去哪。
毕竟,他们本来就不了解我的目标,不关心我。
于我而言,想要做一个被疼惜的女儿、被深爱的女人,好像比成为最红的歌手,打败纪河和颜洛,更像是无法实现的梦想。
揣着种种复杂滑稽的情绪,等夏玫办完了所有手续,我保持沉默,快速随大家走向安检通道。
结果,万万没想到,纪河居然真的会给我打电话。
当然,主要目的,是试探我有没有发现亲子鉴定。
我刚接通,他就问我:“听林川忆说你要出国集训,护照拿到了吗?”
懒得迂回周旋,我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拿到了。你和林叔叔的关系,我也知道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做个好老公,帮我顶替颜洛,爬上歌坛天后的地位,我暂时不会泄密。”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可下一秒,纪河又回拨了。
我没耐性地再度接起:“还有事?”
“没事。只是想提醒你,你刚动过手术,别喝酒,少吃海鲜和油腻的东西。昨天以为今天就能亲自照顾你,结果还没到家就听说你走了,怕你不注意生病。”
纪河含笑如春风的语气里,藏着若无其事的温柔宠溺,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我握着他的把柄。
我也只能配合他,演出那副恩爱夫妻的模样:“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本公主回国带给你。”
“你能照顾好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纪河说着,不害臊地“啵”了听筒一口,险些震得我双耳失聪。
没空跟他闲扯,我恼怒地敷衍着应了一声,便直接按下关机键。
登机后,夏玫模仿本公主开启了装睡模式,虹玮依旧很有涵养地在看杂志。
唯独夏树那个从未踏出国门的土鳖,在林川忆包下的头等舱里,没见过世面地捧着京都旅游宣传册,异常兴奋呱噪。
一会儿问我:“沫姐,这上面说,富士山又叫‘圣岳’,日出日落的瞬间,山顶会像钻石似地,一闪一闪的,真的假的?”
一会儿问我:“沫姐沫姐,咱们回来以前,能去迪士尼逛逛吗?”
一会儿又问我:“对了沫姐,听虹玮讲,你在东京参加过选秀,FCG大楼你去过吗?”
简直是在往本公主的伤口撒盐!
我第一次遇见纪河的黄昏,高耸入云、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巅,的确如钻石般闪耀。
迪士尼……是我十八岁的成人礼,是我慢慢开始爱上纪河的起点。
FCG大楼,是富士电视台,我和纪河、和陌时光,在那里录过一轮又一轮淘汰赛。
对于夏树的喋喋不休,叫我如何能忍?
起身夺过夏树手中的宣传册,狠狠团成一团,硬生生塞进他惊讶张大的嘴巴,才总算让机舱安静下来。
见我重新落座,愧疚了一路,不敢跟我搭话的郗语默,忍不住笑了:“宫沫,你真是风采不减当年,堵人嘴一点不带手软的。”
没错,尹恩赐当初送我情书那会儿,亦是如此被我用情书将表白噎了回去。
真心没法跟郗语默冷战怄气,我拍拍手上压根不存在的灰,自嘲地冷笑:“那是。问现在谁还在乎我,看如今我还惯着谁。”
郗语默多半听出我原谅了她站在林川忆那边是没办法,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真打算跟林川忆绝交吧?”
话音刚落,飞离凇城的航班,倏忽带着轻微的轰鸣,失重般划破云霄,翱翔进滔天巨浪般的厚重云层。
我微微怔忪,望着舷窗外若隐若现渗透在云朵罅隙间的光线,勾起一抹怅然若失的苦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没绝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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