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天,距离我和纪河婚礼整整一个月的日子,我的天空,被纪河的癌症敲碎了。
连同我的生活,我的梦,一起碎了。
尽管当时我的心意坚决如铁。
甘恬却没有立刻答复我,而是请来肿瘤科、脑神经外科的各路大神,紧急会诊后,经过又一系列缜密的检查,再三确认,纪河已经陷入重度昏迷,不做手术真的只能等死,才决定将纪河转移到手术室。
生怕我后悔一般,签字以前,甘恬又小心谨慎地重复了好几遍:“淋巴癌手术往往无法清除干净,你要有心理准备,癌细胞很可能随着淋巴系统和血液系统转移到全身,恶化他的病情,缩减他的寿命。即使手术成功,他也必须进行漫长的放化疗和中药辅助治疗。”
可无论甘恬怎么说,我还是抖着手签了字。
如果里面躺着的是林川忆,我宁愿他多活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陪他死。
而里面躺着的是纪河,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我可以故技重施,趁人不注意,偷一把手术刀,暗自捏在手里。
一旦医生像傻逼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冲我摇头,我立马抹脖子。
当然,我并不是为我的决定后悔,打算一命抵一命。
我是不准纪河最后的记忆,只有我不爱他,我恨他。
我不准他带着误会走,更不准他揣着秘密走。
我们的总账,还没算清。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哪怕是地狱,我也要追去,找他讨债。
会诊检查进行了足足五个小时。
后来的手术,又做了八个小时。
从上午十点,到夜里十一点。
整整十三个钟头,我一眼未阖,呼吸里,充斥着不安的空气。
夏树和夏玫买的饭,我一口都咽不下,我只是不停抠着嘴唇和指甲,抠到破皮,抠得满嘴满手血腥味。
一辈子的鼻涕眼泪,仿佛都流在了今天,跟血一起淌进嘴里,陪我祈祷。
夏树和夏玫提议轮流换班替我守着,让我休息一会儿,我也只是翻白眼。
所有的注意力,都惶惶不安地集中在手术室明明灭灭的红灯。
我随时做好了准备,缠他到阴间。
纪河大概怕了我。
当主刀医生推门而出,我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虽然暂时无法确定是否有残留的癌细胞,不过,手术很成功,简直是奇迹。我遇见的第四期淋巴癌患者,从来没有像他这么顽强的求生意识。”
可是,我却像一只惊弓之鸟,确认了纪河没有死,又怕纪河还会死,很暴躁地问医生:“什么叫不确定?他会不会失忆?会不会变白痴?会不会出院就死?”
随后跟出来的甘恬,见我态度不好,急忙插嘴圆场:“纪先生还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这些问题。但手术真的很成功,术后按要求进行放化疗,维持三到五年的存活率,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三到五年?
……够了。
足够了。
死人妖,你知道吗,我们还有好几年的未来。
原来,本公主那么害怕失去你。
既然你走了狗屎运,安然无恙。
那你下半辈子,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本公主救了你的命,你要当牛做马报答我,要永远对我好,不准惹我生气,不准碰别的女人,看别的女人,想别的女人,只能爱我。
高兴得浑身发抖,笑得涕泪横流,我雀跃着,想起身去看看纪河。
我完全忘了,在门口坐得太久。
他刚被推出手术室,我就一个前倾跪到地上,腿麻得站不起来了。
当偷藏的手术刀掉在地上,我知道我又没出息地激动到晕过去了。
但这一次,我昏迷都是笑醒的。
我本来以为,我跟纪河可以到此为止,画下完美的句读。
童话的结局,不都这样?
公主王子,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从来没人写过,主角也注定会死的事实。
可就在我认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要结束的时候,一通电话,把我打回了现实。
许多我刻意逃避不愿去想的东西,再度浮出了水面。
那通电话不是打给我的。准确点说,没人打来电话。
是夏玫躲在窗帘后面联系了林川忆。
我也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懒得计较,没兴趣打扰。
我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只有去守着纪河。
我希望,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我一门心思,只想美美地去见纪河,只顾着在卫生间对镜贴黄花,还借了床头柜上夏玫Prada包包里的化妆品。
哪怕夏玫欲言又止地说:“你可以再来巴黎一趟吗?纪河搞定了导演,但出车祸进医院了,我有些话,必须当面跟你讲……”
也没有激起我的半分好奇心。
哪怕夏玫紧张兮兮地解释:“不是,我没有又怀孕,对不起……”
我也顾不上吐槽林川忆混账。
哪怕夏玫回过味,义愤填膺地小声怒斥:“不必了!应该说——除了工作,永远别再来找我!”
我也顾不上幸灾乐祸地叫好。
直到夏玫突然变了副嘴脸,对电话那头的林川忆冷笑:“我当然有提前结束游戏的资格。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你没病了,你的宫小姐也知道了,你卖不了悲情男主的人设了。我不跟你撕破脸,只是看在相爱一场的情分。”
我才猛地恢复记忆。
我算准了一切,唯独漏算了林川忆的演技。
我忘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林川忆却舍得把亲骨肉送进孤儿院。
我忘了,他曾经怎样对待过辛慈和尹恩赐。
当初他赶到机场救我,很可能是自导自演骗取我信任的一场戏。
那时纪河快跳槽了,我们快结婚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利用我牵制纪河,阻挠纪河跟林叔叔相认。
后来医院门口那番梦话,想必他也是很清醒地在讲。
那时我见到了慕寒,看到了证明纪河清白的证据,而且慕寒怀疑一切与他有关。
所以,他问我,是不是人快要死了,梦都这么真实,来证明他有病。
所以,他抱着我说对不起,说早知道有今天,又何苦藏毒、藏教程、雇小流氓欺负我,一次又一次破坏我的幸福,来证明他无辜,他只是太爱我。
所以,他靠在我肩头,乞求我原谅。
什么……我愿意把你还给他,也把欠你的幸福还给你。
什么……如果有下辈子,试着爱我,好不好?
什么……不要只给我谎称是友谊却只有疏远的暧昧,不要让我跟别人且爱且走地等你回头,不要再错过我。
统统是为了证明我对不起他,让我自责,让我内疚,让我后悔,让我不忍心怀疑他,不忍心怨他恨他。
再后来,在公司会议室,他应该也是故意假装吃惊地问我,谁说他有淋巴癌。
只要做足了前戏,往后无论他说什么,都自相矛盾。
而我,会因此考虑到,如果他说的是真话……如果他真的是为了公司的发展,出卖我的婚姻;为了讨好罗琳、争夺家产、获得林叔叔的青睐,冒充癌症患者骗取我的同情和信任,站在他那边……他就不会坦白告诉我真相。
如此阴毒缜密的心思,简直让我不寒而栗。
正当我又惊又气,不敢置信地微微发抖时。
卫生间外缩在窗口的夏玫,似乎也被激怒了,连像先前那样压低声线都忘了:“你敢动夏树,我就敢把你的脏事抖出来!你猜,如果你的宫小姐发现……你装摄像头监视她,把房本留在彼得花园给你妈看,甚至找我订话剧票跟她制造偶遇,还借着纪河求婚安排我纵火,寄死老鼠给她当生日礼物,她会怎么想?”
听完夏玫的话,我已五雷轰顶。
发现林川忆一直在以爱为名绑架我,伤害我。
惊痛难过之余,我脑子特别乱。
我不明白,林川忆为什么监视我,又为什么引罗琳来我家闹。
我想不通,他在话剧院演的是哪出,蓄意纵火又是想烧死谁。
我不懂,他怎么会幼稚到寄死老鼠恐吓我。
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任何他恨我的理由。
至少,那个时候,我是愿意付出全部努力去爱他的,我给过他无数次选择我的机会。
谈不上因爱生恨阿。
仿佛所有失望堆叠到顶点,垒成了最深最厚的绝望,我完全不愿也不敢继续往下想。
对着镜子咧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稳了稳心神,走出卫生间,夺过夏玫的手机。
夏玫被我的背后突袭,吓得一哆嗦,瞪大眼睛扭头望着我。
我很累,一句话都不愿多讲,没理夏玫,直接倦倦向林川忆发出最后的警告:
“你不仅动不了夏树,也动不了纪河。我会带纪河回家,回林家。”
“你接受,就依然是大林的太子爷,星工厂的林总,纪河的弟弟。你不接受,林家、大林和星工厂,都将永远不再需要你。”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通知你。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除了我,谁都碰不得,包括你。除非……你打算正式与我为敌。”
说完,我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夏玫,转身直奔纪河的病房去了。
我要邀功,我要告诉纪河,以前他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保护他了。
没办法,“爱”字太矫情,我不好意思当面讲。
那些说不出口的抱歉,也请让我用行动来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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