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里的所有人，都在我心有余悸的杀人回忆中沉默了。
只有林川忆的律师，脊背挺得趣÷阁直，隐隐带着轻蔑冲我笑。
“宫小姐，我很佩服您惊人的记忆力。但是，即使这段十六年前的回忆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依然不能构成对林总的指控。”
“第一，虽然大部分老鼠药含有三氧化二砷，但不足以证当年的绑匪明宋晓明死于老鼠药，更不足以证明渗入他伤口的老鼠药含有这种成分。”
“第二，我们先假设宋晓明确实死于老鼠药血液感染，再假设案发时林总并非不具备刑事行为能力的未成年人，需要对宋晓明的死承担法律责任，林总也属于正当防卫。因为，宋晓明并非死于失去攻击能力后的坠楼，而是死于试图将您和林总扔下楼时的三氧化二砷中毒。”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十六年前的绑架案，与本案苏珊和郝思捷的死无关，警方目前掌握的种种证据，已经表明，苏珊死于意外坠江，郝思捷死于跳江救人。”
整个过程，狗腿律师语调平稳，语气流畅，措辞专业而严谨。
冷淡至极的理智声线，仿佛将这个深冬的所有冰雪聚集在一起，慢条斯理地簇成一道道尖锐的冰棱，直插要害。
说完，律师直接向林川忆投以一种骄傲自豪的目光。
林川忆也微微颔首，回律师以十分满意的无声讯号。
我恨极怒极，皱着眉，正欲同律师争辩。
熬夜值班的警方，却只想尽早终止这场闹剧，已经带着梨花带雨的郝太太离开了停尸房，准备结案。
我心有不甘地追进走廊，慌乱焦急中一把捉住郝太太的衣袖，刚想说苏珊和郝思捷的死绝不是意外。
郝太太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箭步如飞撞在郝太太身上的我，发懵地停下脚步。
仍旧坚持想要对林川忆发出的指控，卡在喉咙里。
郝太太拨开我的手，面容疲惫地接起电话，原本万念俱灰的悲恸表情，倏忽一变，嘴里“嗯嗯哦哦”强自镇定地应承着，身体却止不住在发抖，眼神也复杂凝重地扫视着我和林川忆。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郝太太挂断电话，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和林川忆一眼，沙着嗓子对警方说：“宫小姐没说错，我先生极有可能是被谋杀的，只不过，凶手不是林总。”
警方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郝太太，满脸疑惑。
郝太太强撑力气般，慢慢把手机塞回包里，咽咽喉咙，倦倦淡淡地给出最新线索作为答案：“司机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我家被盗了，车子也被翻得不像样，可贵重物品什么都没丢。显然有人在找我先生留下的什么东西。”
就这样，不在场的林川忆，彻底洗清了嫌疑。
警方很快派出部分警力，随郝太太回家勘察现场，加班取证。
而撒谎溜出医院的我，根本没时间继续伤心难过，逃避现实。
为了不让纪河起疑，发现真相受到刺激，我只能抓紧时间，在警方的协助下，尽早联络殡仪馆和墓地，匆忙为苏珊下葬做准备。
妥善打点安排好一切，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唯恐纪河担心，我本想第一时间赶回医院。
谁知刚出警局大门，林川忆突然不知从哪蹿出来，将我拉进了他那台宾利。
“污蔑了我，说走就走？”
我没看林川忆。
我甚至懒得解释，我没想污蔑他。
一切都是因为，他说过，他看到了苏珊坠江。
他威胁过我，如果我不做他的傀儡，纪河说不准会落得和苏珊一样的下场。
我只是飞快地从副驾驶弹起来，想开门下车。
林川忆却敏捷地展开手臂挡住我，迅速锁死车门，扣下我细瘦的腕子，铐进他宽大有力的掌心，牢牢禁锢，一手拧动钥匙，轰着油门调头。
“如果你还想安全地穿着这身衣裳，最好不要惹我。”
他声音冷冷地说着，眼角饶有兴趣地睨向我羽绒服的拉链，眸中分不清是悲凉还是嘲弄。
我刷地红了脸，下意识地甩开他，瑟缩着抱臂护住胸口，裹紧外套：“放我下车，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林川忆若有所思地哼笑了声，单手握着方向盘，抽手捏住我的下巴，悠悠侧目，墨色的眸子里浮动着喜怒难辨的光芒，一字一顿：“可是我有。”
见他完全不拿我的话当回事，阴沉着脸加快车速朝前开，与医院的方向背道而驰。
我急了，伸手去抢方向盘：“马上给我停车。”
车身不受控地在午夜空荡的街道左拐右晃了几下。
林川忆本来捏着我下巴的手，猛地一把推开我，恶狠狠地甩下来一巴掌。
我没稳住，栽倒在车门边，额角重重磕上车窗，头昏眼花地听见他发出不耐烦的警告：“不想死就给我安分点！”
那个死字，点醒了我。
我稳住心神，手悄悄伸进口袋，摸索着手机，趁林川忆没注意，偷偷打开了录音。
不敢再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我满嘴血腥味地肿着脸选择了暂时忍痛沉默。
车又开了一会儿，林川忆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余光剜过来：“怎么不闹了？就那么怕死？”
“我是怕死，但不怕你。虽然你不爱我，可我死了，你就没了折磨我和纪河的乐趣。而我，为了让纪河好好活着，无路可走，只能答应做你的情妇。我躲你，其实是不想给出这个必须给的答案。现在既然躲不掉，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我尽己所能地克制着厌恶，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搂住林川忆的半边胳膊，靠上他的肩膀，声音努力透着心酸无奈的委屈，楚楚可怜。
似乎信了我愿意为纪河牺牲自己，林川忆幽幽叹了口气：“他命真好。”
我心里悄然含满了恨。
恨纪河命不够好，偏偏得了要命的病。
双手却违心地抚上他的脸，双唇也暧昧地凑在他耳根，半真半假地试探：“你命才好。因为你够聪明，猜准了我会怀疑你，又是带律师给我下马威，又是找小偷洗清嫌疑。我究竟有多罪孽深重，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ooktxt.net。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booktx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