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空气中寒气若有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浓的白气。
寒冷的宫殿内,一个小内侍燃起地龙,暖流慢慢扩散。
几个宫娥开始埋头清扫,满地的灰尘,诉说着此地的寂寥。
自从更元帝和废太子双双在此殒命,春和殿这个原本帝国的中心,就成了一个不祥之地。
新君赵材很少踏足,其他人当然也就没理由来此,谁都知道从百十年前开始,这儿就一直是大齐最重要的决策发行地。
半个时辰以后,有一个内侍掌灯,赵材身披玄色狐裘,头戴皮质的弁冠,漫步走进春和殿。
两侧跪坐着六个臣子,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清晨被召见,所为何事。
这些老臣,都是跟皇室沾亲带故的,心里七上八下,深恐皇帝不小心说出什么话来,把自己害死了。
要知道,满朝都是忠勇侯的耳目,这儿开个小会,说不准马上人家就知道了。
不一会,赵材来了,一屁股坐在龙椅上,看上去很有精神。他毕竟年轻,这么早起来,也没有什么困倦之色。
赵材嘴角一动,但是没有说出口,将老太监王祥叫到身边,耳语一番。
王祥面带难色,但是还是一本正经地问道:“在座的都是国家老臣,理应为国分忧,陛下问,有什么生意能在三个月内赚得两三倍的利钱?”
本来提着一颗心,就快到嗓子眼的众人,全都愣了。
小皇帝要钱做什么?
当然他们也不敢多问,但是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王公公,您这不是为难我们么,哪有什么生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赚这么多钱。若是有?大家岂不是都发财了。”
赵材看了一圈,心中大感失望?他近来时常溜出宫去?很多新奇玩意,甚至他都拿不出钱购买。
尤其是上次碰到一条从西域来的猎狗?跑起来就跟飞一样快,那个胡人出价五千两?赵材自己也不好意思说拿内府五千两银子?去买一条狗。
要知道,五千两,可以养活几百个还算殷实的家庭了。
若是让人知道,大齐皇帝花了五千两买一条狗?估计会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遗臭万年。
年轻的皇帝,遇到了成长的烦恼,他本来是一个颇为热血的少年,但是陈寿的层层“保护”,让他接触不到任何的可以热血的东西?反而身边充斥着声色犬马,斗鸡走狗?射鹰打猎...
众所周知,一个少年的玩心?比天还大,什么意志也给你消沉了。
最重要的是?赵材几乎没有出国皇宫?也没有被当做皇帝来培养?他的眼界其实很低。
邯郸侯赵旭笑道:“陛下若是缺银子,可以找户部要啊...如今咱们大齐,民殷国富,有的是钱。”
赵材听完一阵心动,心中暗道,今日上完早朝,要留下户部尚书赵襄城问一问了。
清晨,汴梁街道。
一队人马从十字大街疾驰而过,为首的一个,人高马大,坐在一家面汤店前,大声道:“来一碗面汤,加两个肉饼。”
店家识的这是京城的风云人物,金羽卫的高欢统领,那可是一等的权势人物,赶紧笑着上来一碗热面汤,两个香酥肉饼。
高欢自己大口吃着,手下敲开旁边的一个胡商店铺,不一会牵出一条狗来。
高欢是个识货的,看了一眼就相中了,左右看了看道:“果然不错。”
“那可不是,贼厮鸟狮子大张口,要价五千两呢,还说有个公子已经预定了,让他万万不可卖出去。”
高欢笑道:“可不就是那位主,你花了多少?”
“属下和他讲了讲价,嘿嘿,花了三百两。”
高欢哈哈一笑,往地上扔了一个肉饼,脚下的猎犬连闻也不闻一下。
“咦,这畜生,还有点狗风骨。”
掌柜的出来,一脸的不情愿,对着他们说了一些不甚流利的汉语。大概就是这条狗的品种多么高贵,要吃什么样的肉,多久洗一次澡。
高欢挥手赶苍蝇似得把他撵走,心中暗道,正好到忠勇侯那儿多报些银子,也算是没有一大早白跑一趟。
想到能赚几千两,高欢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道:“各位兄弟,坐下尽管放开了吃,今天某来请客。”
一群手下心中暗骂,持戈面汤,你能花多少钱,做出这个派头来,不知道还以为你请大家进了楼兰夜雪呢。
心中虽然腹诽,但是这些金羽卫的探子,也放开吃了一顿。
一行人吃完之后,便进了大内,金羽卫也算是大内侍卫的一支,负责守护禁中的,除了新内卫禁军,就是御马监,都是高欢的老朋友。
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御花园,对着内侍说了几句,不一会小太监一溜小跑出来:“高将军,陛下让你赶紧进去。”
御花园内,赵材大喜过望,牵着细长短毛的猎犬,爱不释手。
“高爱卿真乃朕的肱股之臣啊。来人呐,赐高爱卿如意一柄。”
两个太监,捧着一个玉如意出来,高欢心中大喜,没想到三边都可以赚钱。
赵材笑道:“有了它,朕就可以召集襄城侯世子、邯郸侯世子、广陵郡王来围猎了。”
高欢抱拳道:“陛下,深秋之际,捕猎不易,何不等来年春暖时候,把这猎犬养熟了,再去打猎。”
“先练着!”赵材大笑道。
高欢心中更加鄙夷,抱了抱拳,转身告退。
一旁的王祥,脸上闪过一丝的古怪,卯时陛下心血来潮,辰时高欢就把狗送了进来。
这大内,究竟还能藏住几刻钟的秘密?
再看赵材,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还没心没肺的欢乐呢。
王祥伺候过两代皇帝了,年轻时候,就负责照顾更元帝,对大齐的皇室,还是有一丝的忠心的,他试探性地笑道:“陛下,高欢将军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赵材神色不变,压低了声音,脸上嬉笑着说道:“大官,你欲见朕暴毙耶?”
王祥心中猛的一下,震惊的神色一闪而逝,很巧妙地低下头掩盖过去。
御花园中,只剩下皇帝的笑声,和稀稀疏疏的犬吠。
“猎犬?”
水榭内,陈寿皱着眉头问道。
“没错,是一条西域来的猎犬,属下记得您说过,只要陛下喜欢的,都买给他玩,钱可以...呃,嘿嘿。”
陈寿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没问题,尽管报在金羽卫的账目上,我自会让人做账。”
高欢挑着大拇哥,说道:“侯爷大气!”
陈寿手指敲着桌子,戏谑地问道:“高欢,你狗日的没虚报吧?”
“那怎么可能,属下对侯爷的忠心,有如泰山之石,又如黄山之松...”
陈寿摆了摆手,道:“行了,我还不了解你,少虚报一点,给弟兄们个跑腿钱这没什么,跟我还装什么。”
高欢红着脸,讪讪笑道:“侯爷慧眼如炬。”
“陛下最近喜欢上打猎了么?”陈寿随口问道。
“应该是吧,属下见他看到猎犬,就跟您见到美人一样,双眼放光。”
陈寿一拍桌子,骂道:“混账!”
“属下有口无心,侯爷恕罪。”
陈寿懒得和这个劣货一般见识,说道:“你仔细留心着点,咱们的根基在哪,你不是不知道,外敌多强我都不怕,内里稍有不慎,咱们都难逃一死,还是万劫不复,你知道的吧?”
“属下明白。”
“我们能除掉魏云色,我们能除掉先帝,我们能除掉废太子,其他人也可以有样学样,且勿被人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高欢没怎么放在心上,嬉皮笑脸地走了出去,陈寿站起身来,接过桃儿递过来的热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么?”
桃儿给他拧干一条新的,笑道:“绿夫人说有一些要去采购,一会给爷送过来。”
“就叫二夫人便是,叫绿夫人怪怪的。”陈寿没好气地笑道。
绿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是第一房小妾,所以排老二。
陈寿一想,自己这么大的官,比阳谷县卖药的不知道高到哪去,小妾才和他扯平,也是六个,真乃不好女色之人。
可笑高柄色眼看人色,竟然口出污蔑之言,实在可笑。
陈寿让绿儿准备一些小孩子的应用之物,再加上金锁、玩具、小衣,准备送到避暑宫去。
“绿儿怎么还不来?”
闲着无聊,便让两个丫鬟解开上衣,并在一块,露出白馥馥得x脯,把玩了一阵,又吃了一盏茶,绿儿才将将赶到。
她穿了一件白绫小袄,稚嫩的身子近来有些圆润,更是透着一股妩媚的风情。她擦着额头的薄汗,眼神中有些笑意,偷偷问道:“爷,跟绿儿说句实话,是不是您在外面,给咱们府上添了人口了。是男是女,生得胖么,是不是和爷一个模样?”
陈寿在她颊上捏了一把,有香了一口,道:“不该问的别乱打听,被夫人知道了,咱们都不好过。”
绿儿对着他挤眉弄眼嘻嘻一笑,“您还怕夫人呢?”
“不是怕,是尊重。”陈寿正色道:“我陈寿是怕老婆的人么?”
绿儿和两个大丫鬟,一起点了点头,气的陈寿拍案而起,在三个人身后一人赏了一巴掌,鬼鬼祟祟地说道:“谁也不许往外说,咱们院子里但凡有一点风声,我把你们三个吊起来,皮鞭子蘸水抽。”
“老爷就知道对我们逞能耐,算什么本事?”绿儿捂着屁股,边走边笑道,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这要是别人哪怕是怀善公主,陈寿也不怕,主要这孩子可是他和李灵凤生的。要是让李灵越知道了,非得大闹一场不行,自家夫人一拳下去怕不是有几百斤,自己可没有信心能挺过来。
最近李灵越去看她姐姐,几次被拒之门外,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好几次催促陈寿打探一下。
陈寿都给搪塞过去,李灵越干脆断定,姐姐和她的小情人,八成有了身孕了,把陈寿吓得脸色发白。
说起来好几天没有去了,今日才壮着胆子,去避暑宫看自己未出生的孩儿。
这般做派,却似做贼,陈寿在马车内,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