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兴国闲逛了一个上午,在付出去三千块钱定金,定了两批山货之后才搞清楚张家宗祠维修用的建材来自哪里。
这一上午他非常小心,整个人的扮相也是十分专业,地道的乡镇暴发户形象,西装笔挺,领带鲜艳,脚蹬白色登山鞋,头发梳的跟狗舔的一样滑溜,来自临县修武的杂货批发商,修武城关街的郭老板亲笔介绍来的,身份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一些张家的事情,都是在谈买卖闲聊中,权兴国不经意的随口撩拨带出来的,听者接不接话茬他都不会再说第二句,如此旁敲侧击,煞费苦心,居然对伏牛镇和张家宗祠的维修了解了个大概。
伏牛镇果然不一般,张姓居民占了近一半,而且都沾亲带故,名副其实的大姓氏、大家族。
这还不算,镇上数得着的大企业也都是张姓人家在把持,令权兴国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人口不过万的山里小镇,年产值超过亿元的乡镇企业居然有五家之多,最大的一家产值过了五亿,简直难以置信,而且这些企业无一例外的都有镇**背景的合作社参股、持股。
原本权兴国以为镇上的三大职能机构也有大量的张姓干部存在,但情况完全相反,镇长、副镇长都不姓张,连镇党委书记也不是张姓,名叫牛奇猛,唯有镇人大的一把手叫张水根,是个走一小段路都要咳一分钟的病歪子,眼看干满这一年也要退了,可以说镇上主要权利机关的一把手都不是张姓。
权兴国不敢相信,这不符合实际情况,逻辑上也牵强,但偏偏看上去非常合理,他生怕道听途说会被误导,假装瞎溜达,结果在镇**镇务大厅的公示牌上随便扫了一眼,主要行政人员果然很少有姓张的。
这一次真把权兴国给搞懵了,镇上的主要权利、经济关系表面上看很简单,但给他一种相当复杂的感觉,张姓人把持着主要企业,却在政治上毫无建树,是一种很理想化的政商关系,理想的有些不真实,果真如此么?
张家人好像很没脑子,一心为了赚钱,政治上却一点也不要求进步,现如今连个唱歌的明星都知道混个****,捞取政治资本,张姓这些企业家要么就是一心钻进钱眼里的土老财,无暇他顾,要么就是德行和修养太低下,限制了其在政治上的发展,难以钻营。
果真如此倒是伏牛镇之福,但是怕就怕这些人都是表面光鲜、道貌岸然的大奸大恶之人,那么这样的表像会掩盖些什么可怕的东西?权兴国忽然一惊,心里顿时不踏实起来。
权兴国匆匆一瞥路边的兴达建材店,脚下未做任何停留快步而去。张家祠堂维修用的大部分材料都来自兴达,这家店的老板姓张,居然也是根字辈,名叫张喜根。
张家祠堂进驻的工人都是来自兴达,不宵细说,这些人自然也都姓张,以上已经是权兴国能够了解到的消息的极限,他敢肯定,若是自己再有进一步的索求,一定会暴露。
但权兴国回到小旅馆后,惊讶的发现陶猛不见了,房间内桌椅用具没有被挪动过,随身行李也完好如初,没有打斗迹象,床头柜下压了一张纸条,他看后大惊失色,“张志辉约我在镇西凤仪台见面,情况紧急。”
纸条上的确是陶猛的字体,他难道急的连发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张志辉是张九根之子,这样看来他和陶猛的行踪和身份早已暴露了,可笑自己还自欺欺人以为非常谨慎了,说不定自教官夜闯张家祠堂后,对方就在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如何防范甚至报复,这次自投罗网的风险极大,教官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也制定了相应的预案,但对方这么快的出招却是始料未及。
如此也好,遮着盖着,不如敞亮起来,堂堂的’巡游者’还怕了你们这帮牛鬼蛇神不成?
权兴国一股豪气冲天,飞快收拾好武器装备,然后又简明扼要的把伏牛镇的情况编辑了一条消息按键发给教官,却不料发送失败,权兴国大骂自己猪脑子,早该想到检查一下手机信号,对方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小旅馆附近的信号给屏蔽了。
保存好信息,权兴国飞速冲下楼,本打算问下吧台陶猛出去的时间,但想想对方不知道布置了多少暗哨在盯着自己,索性迈开大步直接出门。
出了店门往右便是通向小镇西头的大路,权兴国忽然慢下了脚步,在街边的一个小卖店买了包香烟,趁付钱的机会检查了一下手机,信号已经满格,发送信息给教官后,他又按约定发了一条信息给预定号码,这才点了香烟出门。
小店老板憨态可掬,但脸上的笑容像躲在暗处的毒蛇一般的阴冷,权兴国则是长长吐出一口浓烟,微笑着踱步而去。
伏牛镇西北方向二十五公里处是张家集,是一个比伏牛镇小一多半的山镇,它并不是独立的行政镇,隶属于西山省南山县的河口乡,但也人口稠密,颇为繁华,有一半是沾了伏牛镇的光,不长的小街上店铺林立,热闹非凡。
一身山里人打扮的教官蹲在自己的摩托车旁,破草帽斜扣在缠了白布的脑袋上,正享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满是老茧和裂痕的双手在笨拙的摆弄着一部破手机,偶尔会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龇出那褐黄色烟熏的板牙,他刚接到权兴国的报告,但那黢黑而沧桑的脸上波澜不惊,看似哆哆嗦嗦的手指在移动间,飞快的敲下了一行字。
“顾箭,报告你的位置。”
“伏牛镇以西十公里处。”
“立刻赶到伏牛镇西郊凤仪台,权兴国会跟你联系。”
在收到肯定的回复后,教官又发了一条消息,“许文,你那儿的情况怎么样?”
“特么的,漫天黄沙,两天了,地图不对吧?”
“耐心、细致,还要胆大。”
教官关了屏幕,双手使劲婆娑着手机,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揣进了怀里,站起身美美的伸了个懒腰,跨上摩托车,嘴里哼着不知名的乡间小调,慢慢骑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