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暗了下来,营帐外,灰蒙蒙的,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小雨到现在也没有停。夏季本就是雨水较多的季节,夜晚压沉沉的,不时传来抱怨和咒骂声,仔细听,无非是士兵抱怨这天气下雨的缘故。
营帐内,他幽暗深邃的眼眸低垂,目光静静落在行军地图上,那眼神仿佛要将那一望无垠的河山尽收眼底。
他自小严读兵家之法,习各家之所学,可以说,对自己要求甚为严厉,不许有不完美的地方。他步步为营,精心谋划多年,放眼整个齐国,恐怕无人能敌,直到那场战争,他输给了他,输了底气,也输了此生最爱。
当她走的那一天,望着她孤独的背影,充满了悲伤,他没有追上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从他的生命里离开。
那一战,对他来说打击甚大,从前那些支持他的大臣,瞬时转身投向那个软弱无能,他甚至不屑一顾的大哥,就因为他是嫡长子,而他是庶出,注定低人一等。好在父皇对他虽失望,但心里面还是很看重他的,为了巩固权位,积攒实力,他忍辱负重,娶了丞相的千金,那个他毫无半点爱意的女子,而他这一生所倾心的女子已嫁作他人,只为当初换他一时周全,不得已而为之。
每每想起,他的心疼痛不已,后悔当初没有追出营帐,否则,她现在应该是自己的了,而不是待在那个男人身边。
他恨,他恨那个男人,因为他的出现,夺走他在乎的东西,他发誓,这辈子定不让他好过,哪怕倾尽余生也在所不惜。
这时,侍卫从营帐外进来,走到他跟前,跪了下来低低道:“属下参见皇上。”
他没有看那侍卫,目光依旧盯着地图看,他漠道:“现在什么情况了?”
话音刚落,侍卫立马回道:“回禀皇上,敌军的主帅于今日到达,领兵的是北漠的四皇子,慕容辰熙。”丝毫不敢怠慢了问话。
这么快?他惊叹道。
近日雨水不断,他以为对方到达目的地还要一两日的行程,没想到这么快到了。来了也好,这几日他按兵不动,为的就是在等他,与他一较高下,以挽回上次战败的耻辱,这一次,他定当全力以赴。
齐俊宣沉默许久,底下的侍卫吓得冒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哎,这个皇帝自从登上皇位,常常喜怒无常,心思更是琢磨不透,每次,他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嘴拙,惹出了事。
侍卫胆战心惊之时,齐俊宣冲他摆手,让他出去,他心里暗喜,正发愁着如何是好呢。可是,起来时,被吓得腿软了,差点没站稳。
侍卫走后,营帐内本来就很安静,此刻更加的静了。齐俊宣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他低沉的叹息道,这一天终于来了,也是时候要见面了。
夜色已全黑了,一眼望去,漆黑无比。
而此时对方的那边,慕容辰熙还未休息,看着眼前做的新衣,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一笑,连一旁的顾尚也惊讶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原因。
“四爷,可是在想王妃了?”他说,自个想笑又不敢笑出声,一时没忍住,还是别过脸偷偷笑了起来。
“你现在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慕容辰熙咳了一声,然后说起了顾尚,连主子也敢取笑了,“看来千萍这丫头回去得说说她?”
此话一出,顾尚立刻紧张道:“四爷,这跟千萍有什么关系?”如果有错,那也是自己的错,跟人家千萍有啥关系,这丫头可是在北漠尽心尽力服侍王妃,四爷,也是,不但不表扬,还要怪起她来,不公平,不公平,顾尚愤愤的想。
刚刚还在为千萍打抱不平的顾尚,慕容辰熙下一句话让他哑口无言。
“怎么不是她的错,以前你可是连玩笑也不敢,现在倒好,居然会取笑主子了,自从和她走近,胆子也变得大了些,如果不是她,那我可想不出其他理由来。”慕容辰熙故意说道,似乎心情看起来不错,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还别说,一听到千萍的名字,顾尚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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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尚张着嘴巴一脸无辜的看着悠闲坐着的慕容辰熙,他后悔刚才的举动了,真是悔不当初啊。四爷,那是何等人,他足智多谋,素来是让别人理亏的人,难道真像四爷说的,跟千萍一起后,脑袋也变笨了?
“四爷,我错了,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顾尚一脸歉意,憨笑道。
“奥?说说,哪里错了?”慕容辰熙不依不饶道。
眼前的慕容辰熙让顾尚为之一怔,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四爷吗?要说这功劳,绝对非四王妃莫属。
“属下不该取笑四爷,不该乱说话,不该……。”顾尚低声道,说了一堆不该。他发誓以后绝对再不拿四爷开玩笑,今日,他总算领教到,开玩笑的结果可是很严重,尤其对象还是他的主子,现在,他悔不当初,欲哭无泪。
慕容辰熙将新衣收了起来,放回原处,然后目光转向还在懊悔不已的顾尚身上,他淡淡道:“敌军现在如何?”
他口中的敌军指的是齐国,当初他大战齐国,如今齐俊宣登上皇位,不好好整顿朝纲,居然发兵攻打他们北漠,难道他还要再战败一次吗?要知道,一旦打仗,受苦的是老百姓。如果真是这样的局面,那是他不愿意见到的。当年他出兵齐国,也是情非得已,不过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事情的发展也在他预料之内,并未损伤严重。如今,突然出兵北漠,这个齐俊宣葫芦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人,他只见过几次面,但是绝对不容小觑。且不管他目的是什么,他都不会让其得逞。
顾尚脸色一沉,刚才一脸的轻松之态已渐渐消失,他肃然道:“我向我军中人,他们说这段期间齐国并未再发兵出站,想来应该跟天气有关,这几日雨水不断,无疑影响战况。”
慕容辰熙了然于胸的样子,他跟顾尚的想法倒有些不同。
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冷笑道:“顾尚,你只说对了一半,他是在等我。”
天气固然是一方面,但关键还在于人。
顾尚诧异道:“主子,你说的他……是指齐国皇帝?”
不是他,还有谁?他现在已是齐国皇帝,能够出兵攻打北漠,也只有他有这个权利了。再说了,他作为这次的主帅,没有他的命令,其他人又怎敢轻举妄动。
慕容辰熙缓缓说道:“顾尚,有些事不用深究,知道就好。”
顾尚听了,不觉微微一怔,会意后便不再多言,主子做事自由分寸,再说知道的太多了,未必是件好事。
接着,慕容辰熙又吩咐道:“往后几日雨天不断,我估计敌方考虑到将士暂时不会出兵,这几天你跟其他将军安排我方的后勤,切勿让将士的吃、穿等一一尽到位,如有需要随时向我汇报。”
顾尚应道,退出了出去。
慕容辰熙似看非看的盯着前面,一副忧心忡忡。他倒不是担心齐俊宣,而是牵挂住在心底深处的那个人。眼下还是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方能回去,也不知那边情况如何?他心心念念的人怎么样,可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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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去皇宫一趟后,往后的日子,都会和千萍按时进宫。
有时去得巧会遇见容妃也在皇帝那,本是不想与她在宫里面有太多交集,奈何事与愿违,总能碰到,于是硬着头皮和她打了招呼。
在皇帝面前,表面对我也还算客气,私下里见了,然并未给什么好脸色看,想是因为我不知好歹,没有照她的意思做,一意孤行。
这是不是有点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呢?
今日再次入宫。
城门的侍卫早已熟知,远远见我下车走来,向我行了礼,立马放行,例行检查也省去了。
去找皇帝的路上,千萍努了努嘴,自言自语的祈求道:“今日莫要再碰上容妃娘娘了。”说着,双手合十保佑起来。
我不觉好笑,一向不信迷信之说,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想躲未必能躲得掉,我浅浅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安慰她看开。
正说着,突然迎面跑来的孩子撞了我一下,我吃痛的揉了揉被撞疼的腿。
千萍立马呵斥道:“你是打哪个宫来的奴才,怎么走路都不长眼的?”一边骂道,一边帮我揉腿。
反观那个孩子似乎毫无歉意,他理直气壮冲我问道:“你是谁?”
我本以为不过个孩子,不计较也罢,没料到口气倒不小,不仅毫无歉意,还反过来一副主人气派。
见他穿着不凡,想必应该是哪个宫里面的,独自溜出来玩的,看着眼前的孩子,突然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论调皮,与他相比可一点也逊色。
正要开口说话时,千萍见他很没礼貌,便说起他来:“你这小孩,撞了人不道歉也就算了,还这么没礼貌。我们公主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我摇了摇头,这丫头又开始护主心切了,不过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撞了也就撞了,跟他计较什么呢。
我对千萍道:“也就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干嘛,不过撞了一下而已,又没怎么样,看把你紧张的。”
被我这么一说了几句,千萍只好打住不再言声。
“我可不是孩子了。”他努了努嘴争辩道。
说他是孩子,他倒不乐意了。他看了看我又道,“原来你就是楚国的公主,楚冰汐!”
我莫名有点意外,单凭千萍一句称呼就猜到我的身份,这个孩子,确实很聪明。
千萍见他更没大没小了,正要开口说他时,看了一眼,又忍住没出声。
一时好奇,小小年纪竟一脸的桀骜,在生人面前丝毫不怯,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我笑说:“对呀,我就是楚国公主,敢问你怎么称呼?”
这时两个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向这个孩子行礼道:“小祖宗,可算是找到你了。”接着又忙向我请安。
“奴才拜见四王妃!”
谁知那孩子毫无所谓,嗔怪道:“谁让你们跑的那么慢!”
听着这语气,像是主子在教训奴才,因为不敢冲撞主子,唯有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七王爷,快跟奴才回去吧,兰妃娘娘要是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
见他没有想走的意思,一个奴才小心翼翼低声道。
七王爷?原来他就是是慕容辰凡。之前只是听说,没想到今日见到了真容。还以为像他前面的哥哥一样,要不温文尔雅,要不足智多谋,不曾想,竟是个孩子,果然,想象与现实还是有差别的。
“原来你是慕容辰凡,四爷的弟弟。”我道。
而一旁的千萍在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那后悔的表情,我看了忍不住想笑,只怕,这丫头为刚才说的那些话,肠子都悔青了。
慕容辰凡冲冲我点了点头后,便走到千萍跟前,说道:“还需要我告诉你我是谁吗?”
我突然想笑,这孩子除了有点傲气,还有些调皮。千萍被他这么一吓,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对比之下,估计还没想到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说到底,也是为了我。虽是和她玩笑,也不能视若无睹。
我替她圆场道:“这丫头平时被我惯坏了,也至于没大没小,说到底也是我管教不严,早就听闻七爷一向明礼大度,应该不会和我身边丫鬟计较的。”
慕容辰凡听我如此夸他,立马来了兴趣,顾不得为难千萍,他幽幽的问我:“怎么,他们都是这么说我的吗?”
毕竟是个孩子,两句好话便化解了。四爷若是知道,不知是要夸我聪明还是鬼点子多。
我继续糊弄说:“也就是听人说起,既然都这么说了,自然不会错的。”
被我说的,慕容辰凡相比之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这个样子,我还真有点不习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