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并没有因此打住,而是随着时间的发酵愈演愈烈,那些让镇不愿回想的尘封记忆,再一次如潮水般涌出来。
他记得,某一天,那个白衣男子再次来到地狱深处,洁白如雪的衣服上,显得有些脏乱。
白衣来到深渊后,问他功法修炼的怎么样了,告诉他不要辜负,镇这个名字。
镇,镇压的镇。镇压一切鬼神的镇,永镇十八层地狱的镇!十八层镇狱经的镇!
白衣男子说完后,便离开了,只剩下当时不明所以的镇。
再后来,那个白衣男子又来过一次,这一次他的白衣已经看不出半点曾经的模样,殷红的血迹染红了白袍,有对手的,也有他自己的,残破的白袍上,刀剑伤口纵横。
镇能看出来,他受了很重的伤,还没开口说话,便先咳出很多的血,但镇不明白,为什么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笑。
他笑说。
事情要结束了,不能让这个世界走上另一个世界的老路,神明没有权利,拉着凡人一起走向毁灭,只是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去做完这一切,阴阳两界,像是镜子的正反两面牵绊太深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把这两个世界分离。
他恳求镇,帮忙看好地狱,看好整个阴界。
然后他走了,走的时候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错的,只有到了那一刻他们才会明白,他是对的!
然后这一次,白衣男子再也没有回来……
再次听到他消息的时候,是仙路断绝,阴界动荡的时候……
镇,从地狱深处走了出去,镇想帮他,因为现在镇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他也想问问那个人,对错到底是什么?
但,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往事浮现,那些沉重的秘密,就像是一颗又颗的大石头,在无数个深夜压的镇难以安眠。压在他的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又无处可藏。
这一刻。
镇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窗口,要把藏在心底所有的东西再黑暗的深渊中,倾诉出来。
那些年,那些事儿,那些未来得及说的话。
“我知道地府是你的心血,这些年我一直都照看着。你放心吧,它现在看上去有点乱却还没有毁。你当初对我说,人言鬼恐怖,鬼知人心毒。外面世界凶恶的狠,远没有地狱干净。让我不要出去,但我不得不出去,我不出来地府就要乱了。不过你放心我藏的很好,就像你当初教我的那样,没有人知道我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从来没有跟人展示过你教我的东西。地府我会帮你看着,必要的时候镇压一切鬼神!
说道此处,镇的眼睛里冒出一股滔天的杀气,将眼前聚拢为镇身前,不敢上前冒犯的怨灵撕碎大半,就像是一张白色的大饼,被人突然咬掉一口。
面对,无边无际的怨灵海洋,镇仿佛看不到一般,自顾自的继续喃喃自语。
哦对了,我见到了你的后代,看了他们上千年,地府里面的人也看了他们上千年,你死后地府一直流传一个传说,你没有死,有一天还会回来。他们都很怕你回来,因此把你的血脉隔离的很彻底,我就这样看着你的天赋血脉一点点沦为普通人,湮灭在时光中。不要怪我,说实话我也不想你回来,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在重头来一次又能怎么样?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属于过去,现在属于我们,至于未来,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就留给后人好了。我们都不插手,一切看天意如何?
虽然我不知道你当初想要干什么,但这些年我从收集到的只言片语来看,仙路断绝恐怕与你脱不了干系,你做的事情太大了,大到没想到想起,我都会感觉到恐惧。
你平时最怕麻烦,回来了,恐怕少不了麻烦,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模样,再也经不起一次动荡,所以你还是死的好。
但有些人却不这么想,总想着把事情做绝,更有人不甘心现在的格局,想要拉你回来!
眼看地府又要乱了,我能怎么办?至今我也没能查出来是谁搞的鬼,但我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人在谋划些什么。
因为,
有人动了你的血脉,你说巧不巧,经过这么多代的稀释,你仅存的一个血脉竟然觉醒了!
天意?
有人算计?
难道非要你回来他们他们才甘心。
当你血脉觉醒的事情被他们知晓的时候,你不知道场面有多么的可笑,那群老鬼吓得魂都快散了,惊恐过后他们竟然准备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一群吓破胆的丧家犬,你活着的时候他们成不了气候,你死了他们依旧成不了大器。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孟婆找上了我,让我随她一起出手……对不起,我拒绝了。
念叨到这里,镇的语气开始苦涩起来。
“幸好还有孟婆那个傻婆娘,她及时出手压制住了那群老鬼,并与他们越发三章,不得亲自出手对付言峥!这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极限,说实话,这个傻姑娘真不错,就是当时有点眼瞎,脑子还有点轴。
她觉得没能保护好你的后代很对不起你,多么天真的想法。她居然不恨你。反而恨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就因为我算是你的徒弟,这算哪门子道理,虽然你对我有传法之恩,但你是你,我是我。何况这些年我为你做的够多了,学了你的法,护了你的道,也不代表我就要走你当年的路啊!
为这事儿,这个傻女人至今怀恨在心。
这点你当初说的没错,女人啊,爱记仇又小气,还不讲理。
恨就恨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是不想帮,实在迈不过心里那道坎。魂飞魄散之人皆无复活可能,更何况你当年比魂飞魄散还要彻底。我不相信你还能重活一世,即便言峥走到你的高度,他还是你嘛!
说罢,镇带着泪痕的脸上纠结成一团,就像镇此刻的心情一样复杂,叹息一声。
接着用感慨万千的口吻继续说道:“在这件事上我很茫然,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请原谅我袖手旁观。
顺其自然,我什么也不做,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他活也好,死也罢都与我无关。我欠你的,会用另一个方式还你,地府无论如何都会帮你照看好。
实际上情况也没那么差,有孟婆看着没有人敢明面上对他动手,我也在暗中帮衬盯住那群老鬼,只要他们不撕破脸皮亲自下场,就由他们去吧。
现在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当年那件你打碎的东西,时隔千年后重现人间,而你的血脉又相继觉醒!这是你留下的后手?还是巧合?难道真如他们说的那样,这些都是天意吗?
可我从言峥身上,怎么都看不到你的影子,贪财,怕死,毫无担当……哪一点想你?
不!或许有一点很像,他从来都不肯吃亏……我还记得当初你也是这样教我的,吃什么都好,但不要吃亏。嘿~嘿~你个魂淡,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屎也不能吃!我走出地狱的时候,特意去人间尝了所有东西,岩石又干又涩,泥土又腥又苦,雪很凉却没有味道,鲜花很香,吃起来味道却不好……有天我吃到了羊屎,虽然味道有些怪,还很腥,但也没什么,我尝遍了时间万物的味道。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跟我说屎不能吃!还告诉我,茅房是用来拉屎的地方……哈~哈~~是不是很傻,你听到了肯定会嘲笑我对不对,马德!我从来没有走出来地狱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就走了……
镇开始放声大笑,笑的很难看,像是在哭。脸上的泪水如潺潺溪流,从镇的脸庞滑落,飞到黑暗中化作虚无。
时而大哭,时而大笑的疯癫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回响,镇笑到岔气,笑的再也没有泪水,才停止他刚才的疯癫的举动。
脸上顷刻间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口中冷冷的吐出一句。
“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的后手,抑或是天意,那么我等着你卷土重来,这次我陪你捅他个天翻地覆,如果言峥不幸死了,那我就重回地狱,帮你照看地府,镇压所有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