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里外,虞州扶风郡之事,云无悲一概不知。
此刻他正高座东临卫校场点将台帅位之上,闭目凝神,不动如山。
而在其三丈开外,校场之前。
云无忌跨在插翅巨虎北上,一身金甲威风凛凛,英锐的目光透过遮面虎铠,落在了身前两万东临精锐身上。
整个校场内,旌旗招展,铁枪如林!
云无忌略微自得的一笑,手臂轻轻抚在了插翅巨虎脖颈间的铁缰之上,心忖一朝大权在握,手掌生杀,当真算得上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了,嘿嘿。
不过这两万东临卫,虽号称精锐,但比之族中虎豹军,却是相去甚远矣。
抛开甲胄坐骑不论,虽然这两万人阵型森严、令行禁止,但若论气势,尚不如数千虎豹军那般骇人心魄。
不过即便如此,云无忌心中仍旧是志得意满。
“嘿嘿,若是在族内虎豹骑中,不知要蹉跎多少岁月,熬白多少头发,方能手掌生杀大权呢。”
暗叹一声,云无忌一个飞身,翻下虎背,行至点将台上云无悲身前,俯身到:“兄长,诸军已聚三个时辰——”
也就在这一刻,云无悲紧闭的双目猛然张开。
“妙有灵光常赫赫,含容法界自如如。
随绿赴感常清诤,九尺金刚不坏躯。”
嘴中呢喃几句,云无悲神念自《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吞煞真经》中收回,双眸之中神光迸发,璀璨犹若星辰。
许久才渐渐暗淡下去。
“无忌,你入东临卫也有些时日了。为兄这两万东临精锐,比之族中虎豹骑如何?”
云无忌面色一僵,不明所以的望着自家兄长。
“这。。。”沉吟片刻,低声笑道:“略有不如。”
云无悲拂袖站起,踱步至台前,居高临下俯视两万东临卫,冷声笑道:“何止是略有不如?虎豹骑中普通兵卒有练气境修为,军侯者练气境九重之上,军司马、校尉俱是练气圆满境界。”
凌冽的目光扫在军阵之中,略带不屑的语气在森然的军阵之中,荡起了几许波澜。
只是数月之前的那场厮杀,余威犹在。且说话之人,乃是靖边侯府大公子,身份尊贵。两万东临卫中,许多兵卒甚至不敢将不忿之色,显于脸上。
“为兄这东临卫中,练气境不到千余,练气九重之上的更只有区区十余人,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说完,云无悲拂袖回声,满含深意的望着云无忌,良久笑道:“无忌你欲在军中一展拳脚,为兄便成全你,又何妨?不过这两万乌合之众,实在难堪大用。”
说话间,手掌猛然从云袖之中探了出来,指尖点在了云无忌眉心处。
一团暗红色的精血蓦然自其眉心飞出,云无悲袖袍一卷,便收拢如云袖之中。
云无忌骤然色变,惊骇错愕至极。
“兄长,你——”
“自家兄弟,为兄也不欲用强。三日之后,你若心生悔意,这魂血为兄原封不动奉还,若无悔意,为兄便带你叱咤北地,决不食言!”
震若惊雷的声音炸响,云无悲嘴角上扬,一抹冷意迅速在其面部升腾。
“劳请青老出手相助!”
话音一落,两万东临卫哗然。
只听得一道悠长的笑声凭空传来,方圆数里的军营猛然被一股青光笼罩,漫天落雪,飘摇而下,尚未触及青色光罩,便被炽烈的火气蒸发。
云无悲挥手对着云无忌遥遥一点,后者便凭空消失在了校场之中。
做完这一切,云无悲仰天长笑起来,悠扬顿挫的笑声在无数错愕、惊恐的兵卒耳际回响不绝。
良久,云无悲足下两柄墨色小剑突兀的显形,身体腾空而起,目光俯仰之间睥睨下方校场。
“诸位既是投身东临卫中,便当有为我靖边侯府效死的觉悟!尔等当初不论是真心投效也好,心怀叵测的细作也罢,今日之后,我云无悲定然一视同仁!”话音微顿,云无悲一丝狰狞之色浮现,寒声呵道:“从则生,不从则诛!”
墨色青锋在其暴喝声中透体而出,须臾便冲天而起,旋即带着凌厉额的剑威自九霄坠落,轰然插在了点将台之上。
而整个校场在此时此刻,一片哗然,大乱四起。
就在剑锋直插地面之际,凌乱的军阵之中徒然掠出数十人,趁乱撞出人群,四三奔逃。
余下兵卒跟风者众,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茫然四顾。
这一刻,云无悲脸上寒意愈浓,剑指祭出,在虚空之中连连晃动。刹那功夫,一团漆黑如墨的华光炸开,倏忽之间化作数十柄利剑,扶摇而起。
啊——
啊——
不到半息功夫,惨叫之声自四方传来。
只见数十道黑光在空中游曳不休,那最先奔逃之人纷纷被一刀两断,血洒长空。无数跟风的兵卒踉跄停住,扔下手中长枪,纷纷匍匐在地。
一时间,偌大的校场死寂一片。
云无悲狂笑一声,裹挟着杀人余威,厉声喝道:“诸军听令,列阵!”
一片死寂茫然中,数以万计的兵卒在云无悲安插的心腹指挥下,拿起兵器,推推攘攘列起阵来。直到一炷香之后,涣散的军阵再聚,却没有了先前森然之势。
天际,云无悲对这散乱的乌合之众视而不见,手中法决掐动不休,一声煞力自四肢百骸涌出,倏忽之间化作无数道黑芒,直扑两万东临卫而去。
与此同时,偌大的青色光罩之下,阴风渐起。
未几遍蔓延至了天际上方,光罩之内,天色蓦然间暗了下来。
在无数惊惧惶恐之中,一团团暗红色魂血自兵卒额头浮出,而后乘着阴风飘摇之上,眨眼间形成一尊双耳三足的血色巨鼎。而后在漫天血光之中,巨鼎直扑云无悲左臂而去。
下一瞬
覆盖了整座军营的青光,在一阵闪烁之后猛然收缩,一阵惶恐惊骇中,两万东临卫悉数消失无踪。
自外间看去,此地覆盖了数里方圆的军营,好似凭空蒸发了一般,不残留半点痕迹。
识海青莲之上,青黛老妖面色一阵煞白,苦笑道:“星主修为若是到了元婴境,自可将这两万兵甲摄入贪狼星之中。如今老夫损及元气,也只能将玄天殿大阵移到此处一日。”
“青老确定能瞒过濮阳城中玄阴修士与那位玄清真人?”
眼见青黛老妖目光笃定、微微颔首,云无悲目光出神的望向濮阳城方向,不以为意的笑道:“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吞煞真经窥得门径不难,外间一日,阵内一月,有一月时日足够了!我观这无上妙法,静修无用,反倒是要在杀戮之中提升——”
凶厉的眼眸微微眯起,云无悲徒然想到了至今尚宁死不从的那三成幽州世家豪族。
“如此,便拿尔等开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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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城,九霄云顶。
碧瑶双臂抱膝座于云端,四周漫天的云雾掩过她膝部,在罡风拂动之中,犹若涛生涛灭,美奂绝伦。
在其身后数步开外,那位高居通天云路三千阶的青松真人,正小心翼翼的伫立女子身后,看其屏息凝神的模样,好似生恐惊动了身前女子一般。
不知何时,云荡风摧之下,又一团云袂飘摇而至,内中清凉的水汽沾染衣襟,洒在脸上,凉意荡漾开来。
青松真人怔怔的俯首,望向地面的濮阳城,心中却是百味杂陈,说不出的苦涩。
遥想自家乃是金丹第五境非毒期真人,通天云路排位极高。虽是一介散修,却也备受尊崇。
云路古冢之中,身中血煞之毒也就罢了,而后莫名其妙败于身前这女子一指之下,不算是身陷囹圄,也想去不远矣。
连日来,胸中震惊缓缓退却,他心底却是愈发的惊惧骇然。
败于一指之下,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那张美得令人窒息得容颜之下,却是一位积年的元婴老怪不成?对自家擒而不杀,又到底是意欲何为?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青松真人用满含敬畏的目光,偷偷看向了那美若天仙般的女子。
就在此时,女子水眸微微张合。
自濮阳城东方收回目光,冰肌玉骨的面容泛起一抹微红,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某处,气吐幽兰,道。
“你,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
随着女子清冷的话语传出,十丈外开的虚空之中,景致蓦然变换,须臾走出一清癯仙逸的老者。
这老者,正是贪狼星魂、青黛老妖!
“有何不敢。”
青黛老妖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满面骇然的青松真人,旋即淡漠至极的说道:“能为我主侍寝,乃是你妖修一脉天大的福分,若非汝乃是异种寒螭,初次交合之阴元于我主大有裨益,此刻早该身首异处了!”
“你。。。无耻!”
女子面容骤然变得通红,旋即凤眸眯起,呵斥出声。
只是在青松听来,这呵斥之声竟是悦耳至极,犹若天籁纶音一般。
瞬息之后,青松猛然间想起方才那老者之言,面色徒然大变,身形不由自主的踉跄退了两步,眉宇间骇然之色愈浓。
“妖。。。妖修。。。寒螭——”
转瞬间,冷汗已浸湿了后背,青松骇然之余,只觉通体发寒,如坠冰窟!
云团之外,虚空之中。
老者淡漠的扫了一眼女子娇叱的诱人模样,分毫不为所动,干枯的手掌一翻,继而一串淡青色的坠子出现在了其手中。
“你欲护持旧主之嗣,老夫允了。不过已妖身临世,却是不妥。”一道青光打在手中吊坠之上,隔空投至女子身前,深邃的目光闪烁不定。
“落花生芳春,孤月皎清夜。此宝唤作‘夜皎’,乃是上古时声名赫赫之宝,可压制你周身妖气,亦可掩藏修为。赠与汝,权当是我主之聘。”
一语落,青黛老妖拂袖转身,一步迈入了虚空之中,再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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