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回答道:“好不容易碰到同案了,他在另外一个监室。”
吴管教立即明白了,冷‘哼’了一声,道:“在里面这样久,难道还不懂的规矩吗?这下撞史所枪口上了吧!”
“说什么也晚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啊?”我向吴管教讨个主意。
“亡羊补牢太晚了,自求多福吧。我也帮不了你的。”吴管教双手一摊道。我还想要说什么,见曹大眼返回来,只好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不一会儿了,外面传来高跟皮鞋清脆的响声,史所推门走了进来。我和曹大眼不约而同的站直了身子,惹这个人到中年的女干警,那是在自寻烦恼。
看的出来,史所虽是个妇道人家,但做事情很是霸道,进了屋子,脸一沉,挥挥手示意吴管教可以出去了。
吴管教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一眼,恭恭敬敬冲着史所敬了个礼,扭身出了屋子。
史所把手中的警棍往桌子上一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腿,自言自语道:“妈的,怎么才走几步路,小腿就酸麻肿胀成这个样子呢?”
曹大眼满脸是笑,恭维道:“史所,您辛苦了。”话音未落,史所抓起桌子上的警棍,劈头盖脸的打向曹大眼,一边打,一边骂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哪个都你的规矩?打死一个少一个,人渣!”
曹大眼被打的吱哇乱叫,最后干脆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不住口的哀求。哪知道他不说话还好,他越是号叫,史所打的越是有劲。直到曹大眼瘫软在地,呻吟连声,史所这才把警棍往地上一丢,喘息着坐在椅子上歇息。
就算是休息,她的面部表情也是时而狰狞,时而怒目圆睁,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见我偷偷打量她,史所一脸的苦大仇深,喘着粗气骂道:“看什么看?皮肉又痒痒了啊?找抽你就吱一声。”
见我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她轻蔑的扫了我一眼,骂道:“德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那些小伎俩。”
见我沉默,她用力拍了拍桌子,喝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交待,看你的态度怎么样。”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话虽然这样讲,但看守所监狱中的犯人都明白‘抗拒从宽,回家过年;坦白从严,牢底坐穿’的道理。主动坦白的后果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低了头假装害怕,偷偷去看曹大眼,恰好和他的怨毒的目光撞在一处。两人目光一碰,又马上分开了。
我正在琢磨怎么开口,史所指着我道:“你先说,你给我说说‘什么意思’是个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我低声为自己辩解道。
“‘那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史所站了起来,瞪视着我。
“那个意思就是那个意思,没有其它什么意思的。”我也不知道史所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曹大姐萎顿在地上,可能听了觉得有趣,突然‘扑哧’一笑,乐出了声。
这一笑不要紧,惹的史所大怒,伸手操起桌子上的警棍劈面向我掷来,骂道:“在这里还不老实,调戏侮辱狱警,抗拒改造。”
我站的地方,距离她不到两米,眼见警棍掷过来,我一侧身堪堪的避开这雷霆一击。警棍擦着我的鼻子飞了出去,‘咣当’一声将一块匾上的玻璃框砸的粉碎。那个写着‘好脾气是一个人在社会中所能穿的最好服装’标语牌晃了几晃,摔在了地上。
说我‘不老实’、‘抗拒改造’,这两条罪名我必须得承认。但给我扣上‘调戏侮辱’她的大帽子,我就必须为自己辩解一下的。就算是调戏,我也不会调戏一个比我母亲小不了多少的女狱警啊?这都哪跟哪啊!
我以为史所一击不中,就会停手。哪知道她被我彻底激怒了,象一只暴怒的母狮子,跳起来,举起椅子冲过来就往我身上招呼。
我胳膊的脱臼还在钻心的疼,另外我也不敢反击。莫非眼睁睁的看着她用椅子砸的我头破血流不成?
天见可怜,史所只顾着用椅子砸我,却忘记了倒在桌子前的曹大眼,无巧不巧的正好绊在他的身上,人向前直跌出去。椅子脱手飞出,失了准头,正好砸在屋门上面。
史所一个踉跄,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一只高跟鞋也甩到了办公桌上。
就在屋子里‘稀里哗啦’乱作一团时候,龚所一推门走了进来。史所刚刚爬起身,披头散发,光着一只脚正在曹大眼身上乱踢乱踏。听到门响,头也没有抬骂道:“给我滚出去,进来不知道要敲门吗?”
龚所黑着脸‘哼’了一声,低声批评道:“成何体统?简直是乱弹琴!”
史所一听说话声音,怔忡在当地,好一会儿,用手拢了拢乱发,拿起办公桌上的皮鞋穿好,低声道:“龚所是您啊!您不是请事假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上班了。”
龚所指了指臂间的黑纱,疲倦不堪道:“人也死了,我在医院还呆着干嘛?”
史所急忙过去把门口的椅子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关切道:“龚所,您坐。节哀顺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您只管说。”龚所随口说了声谢谢,坐在椅子上,皱起了眉头。
见我站在那里呲牙裂嘴,强忍疼痛的神情,指着我下垂的右臂问道:“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见史所紧张的望过来,有心告她个刁状,一转念二人既是同事,难免会官官相护,于是撒谎道:“报告政府,是我自己不小心撞脱臼了。”
龚所自然明白其中另有隐情,一边说:“脱臼了,就赶紧去骨科医院去看看啊。”一边走到门外大声呼唤吴管教。
等龚所重新落座,史所这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这个家伙涉嫌窜供,被我抓了现行。还没有处理呢,这会儿送医是不是有点那个...”
说着话,把没收的字条放在桌子上,让龚所过目。
“什么意思?”龚所问她道。史所不知道龚所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她什么意思,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答复。
见她不作声,龚所把那字条顺手装在上衣袋里,望着史所道:“就医和处罚并不冲突,等从医院回来,该送禁闭室送的禁闭室,回头该加刑的加刑。史所,您看这样处理合适吗?”话说的虽然委婉,其实却是不容置疑。
“您是所长,我听您的。”史所话中有话道。
“那就先带他们去就医,至于怎么处理,一会儿大家再商量。”龚所仍不疾不徐,用一副商量的语气对史所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龚所是负责看守所全面工作的一把手,如果再坚持,就是自找无趣了。事已如此,史所也只好点头同意。
两人谈着工作,吴管教推门走了进来。龚所板着脸,指着我和躺在地上的曹大眼,吩咐道:“把这两个家伙带到医院处理一下,多带个人手,不要让他们跑了。”
吴管教大声道:“是!”走过来一把扯起躺在地上的曹大眼,手一松,曹大眼呻吟着又象一摊泥似的萎顿在地。
龚所见状,挥手道:“去叫医务室的人来,先简单检查一下。”不一会儿看守所中的值班医生急匆匆赶来,蹲在地上测量了曹大眼的心跳、血压等,仔细检查后,不敢肯定的得出结论:左肋下两根肋骨骨折!
龚所脸黑的怕人,皱眉看了一眼史所。两根肋骨骨折,有可能已经造成了九级伤残。如果事情传到犯人家属耳中,追究起相关责任人,不但史所要承担法律责任,龚所也难逃处罚。
史所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讪讪的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吴管教请示怎么办,龚所没好气的说:“打电话叫救护车吧,还能怎么样?”
见史所走的远了,龚所低声嘟嚷道:“唉,这得有多大仇恨啊?”。牢骚归牢骚,等他离开时,仍不忘叮嘱吴管教道:“把那个犯人的脸上擦一擦,屋子也收拾收拾...”
两个医护人员将曹大眼用担架抬上救护车,车子一路呼啸着出了看守所。吴管教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休息,突然嘴里蹦出一句国骂,踢了我一脚骂道:“饭也不让人吃省心了。”
我一闪躲,牵动了脱臼的胳膊,强忍着疼痛没敢说话。事情起因是我,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这时,车子一阵颠簸,曹大眼大声呻吟。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我一想起史所披头散发的暴戾神情,有些怕这个恶婆娘。
“什么疯子,她根本就是一变态!”曹大眼边咳边骂道。
吴管教见车上两个医院护工在偷笑,正色道:“别人看我们穿身警服,很神气。其实这工作不好干啊!”
一个老护工点头附和道:“常年和一些人渣打交道,心理有阴影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瞪了那个老头一眼,那人自觉失言,立即闭嘴,车厢内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