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潺将孟娇抱下来,两个人的视线便都放在了沈家二老身上。
说起来,这也是沈云潺头一次看见自己父母的尸身。
“沈老将军面容安详,看上去的确像是安然辞世,唇色红润,并不像是中毒身亡,身上,也未见浮肿”
孟娇小心翼翼的探查沈老将军的尸身,沈云潺跟在后面,紧抿着唇,听见孟娇得出的结论,不自觉的舒了一口气。
“那母亲的尸身?”
“沈夫人的状态和老将军一样,尸身完整,未见浮肿,大约也是安然不对!云潺哥哥,沈夫人是大悲大痛之后骤然离世,临走都没能见你一面,她怎么可能是安然辞世?”
孟娇本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可是话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沈夫人经历夫君辞世大悲大痛,后来又赶不及见自己儿子最后一面,理应是含恨而终,怎么也不该是这样唇角含笑安然辞世的样子。
“所以有人动过母亲的尸身?”
沈云潺近乎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动了沈夫人的尸身,无疑就是往他心口上插刀子。
死者为大,更何况,还是他沈云潺的母亲。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不会有错,沈夫人死后,必定是有人动过她的尸身,将她的面部表情调整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人必定心思缜密,他也是在担心,担心哪一天,沈云潺会不会因为某些特定的条件,开棺验尸。
而提前调整好沈夫人的尸身状态,就能免除沈云潺这个后患。
毕竟,若是今日不是孟娇提点他其中的关窍,他万万不可能来开棺验尸,就算是验了,也只会觉得双亲走得安详,不会往其他方面去想。
“是什么人?”
“这个现在不得而知,现在只能确定,你的父亲母亲,死的绝对没有传言的那么简单,沈夫人死有疑云已经确定了,若是如此,沈老将军的死,也不可能清白。”
沈云潺默默无言,半晌,猛然将孟娇揽紧了怀里。
后者微微一愣,终究是放松了身体,任由沈云潺将她抱了个满怀。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沈云潺把脑袋搁在了孟娇的肩上,后者抬手轻轻的抚过沈云潺的脊背,感受这个看上去无所畏惧的少年,难得一见的脆弱和颤抖。
若不是真的伤了心动了怒,沈云潺万不可能如此失态。
也正是因为如此,孟娇才更加心疼。
“不是你的错做下这事儿的人,将事情做得如此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就是存着不让你知道的心思,他们将事情谋划得如此周全,你又是旁观者迷如何能察觉?”
若不是今日侥幸想通了关窍,怕是这事儿,就会一直被这样瞒天过海。
毕竟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去加害沈老将军和夫人。
国之栋梁,弄不好就是自毁长城。
“若是此事当真,那么那个下手的人,必定身居高位若不然,他的手也伸不到我沈家来!”
沈家高门大户,沈老将军背后又有沈家千军万马作靠,若是寻常人,必定难以做到如此天衣无缝。
那就只有,京城高门显贵。
“云潺哥哥,我大概,能串起这么一回事儿来,你听一听,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从前忽略了的事儿。”
孟娇的意思是,要想知道背后那个人是谁,首先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分析出了那个人的动机,就可以将符合的人带入,对号入座。
“你说。”
“沈老将军若不是安然辞世,必定是去见了什么人,那么假设这个人见了沈老将军,一定是话不投机,才会痛下杀手,那么当年,什么事儿能够引起沈老将军的注意,让他和同样知道那件事儿的人,背道而驰呢?”
沈云潺顺着孟娇的话思索,若说当年之事,除却边关战事,就只剩下
“薛国公案!还有陛下排除万难登基,南康太妃母子转变立场,除此之外,再没旁的事情能够称得上大事儿了。”
孟娇微微一怔,她没想到,今日偶然发现的沈家二老死有疑云之事,还能和外祖家的案子扯上关系。
“如果说,沈老将军和夫人的死,是因为这几件大事儿,那么,要怎样才能将它们串联起来呢?”
薛国公案,皇帝登基,南康一家倒戈相向,再到沈老将军和夫人被人害死。
其中,必定有紧密的联系。
孟娇抿着唇细细思索,忽然想到,沈家和薛家是世交,若是薛国公出了什么事儿,沈老将军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那么,沈老将军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事儿,触怒了有些人,才招致杀身之祸
“云潺哥哥,若是当年薛国公谋逆之案有冤,沈老将军,可会坐视不理?”
“不会,父亲这一生,忠君爱国重情重义,若是薛国公出了什么事儿,父亲必定挺身而阿娇,你的意思是?父亲被害,可能是和薛国公冤案有关?”
沈云潺很聪明,他听出了孟娇想问的话背后的含义。
若是沈老将军的死和薛国公案有关,那么,根本利益会被触及的,也就那么廖廖几个。
太后、皇帝、南康太妃以及南康王,亦或者,是当年看不惯薛国公和沈家的王公大臣。
沈云潺满面阴沉,若是这些人若是这些人
“也不定是这样,毕竟,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是薛国公当年谋逆犯上才被抄家灭门,虽然我现在怀疑当年的事儿是有人构陷,但是毕竟没有证据证明,若是想知道沈老将军和夫人的死是否为此,只能先去查证当年薛国公的案子。”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薛国公谋逆大案之上。
若是不能知晓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沈家二老的死,必定不能真相大白。
沈云潺沉默半晌,总归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孟娇站在一旁,看着他默默无言的给沈老将军和夫人封棺。
这场本该在多年以前就由他完成的事儿,兜兜转转现在还是由他做了。
封棺之后,沈云潺默然长立,半晌过后,倏然跪下。
“父亲,母亲,儿子不孝,这么多年竟不知你们二人是被奸人所害,儿子今日以沈家先祖为誓,终有一日,会让您和母亲之死,真相大白!”
誓言已毕,沈云潺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抱着孟娇飞身离开了沈家二老的墓穴。
他从来不是沉溺于现在的人,他要的,是日后的真相大白,而不是现在的懦弱伤怀。
孟娇被他抱着,北风掠过耳畔,却仍然抵不上少年跳动的心声。
半晌,她还是没忍住,才刚想开口打破平静,却听见沈云潺在她头话。
“阿娇,你知道为什么,我用了沈家先祖为誓,却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吗?”
“为何?”
“因为沈家的事儿,要对得起沈家列祖列宗,而沈家历代男儿的命,除却大燕,就都在自己的夫人身上。”
他这条命,留一半给大燕,剩下的一半,俱都是孟娇的。
彩袖殷勤捧玉钟。
当年拼却醉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