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献忠率领水师终于冲到夔门下面,两边关隘突然沉寂无声。前面的木船纷纷撞到拦江铁索上,落水者不计其数。
“给老子让出一条路来!”张献忠指挥大船撞了上去。
突然,两边关隘再次响起炮声,檑木、滚石也雨点般落下,江中水柱冲天。张献忠冒着炮石,站在船头,亲督水师。大西水军虽死伤无数,仍奋力冲击拦江铁索,吼声如雷。
两岸的关隘又渐渐没了炮声,过了一会儿,连檑木、滚石也没有落下来的了。
千年拦江铁索终究经不起大船的轮番冲撞,再次断成几截,沉到江底,大西水军长驱而入。
当此时,张定国已抢占左岸关隘,右岸明军也已全军覆没。张可望领着铁骑,在崇山峻岭追杀秦良玉。
重瞳观兵丁已死伤大半,剩下的人,保着秦良玉且战且退,很快就甩掉了大西铁骑的追击。
大西军破了夔门,经白帝城,向万州挺进。双方死伤的兵丁和落入水中的楚民,随着滚滚长江,向下游漂去。
夜幕降临,张献忠坐在中军大船上,心情大好,将船停泊在平缓之处,传令将几个义子叫到船上,喝酒庆功。
除文秀带三千先锋骑兵去前面开路,可望和定国都来了。
能奇虽然伤口未愈,所幸并无大碍。只是初战落败,不免脸上无光,兴致不高。
张献忠拍拍他的肩膀,“我儿莫忧,咱父子现在大举入川,有你立功的时候。伤治好了,便去给我拿下几个州县来!”
可望、定国连忙应和,能奇渐渐高兴起来。父子们觥筹交错,酒兴酣浓。船舱外,江涛阵阵。
水上和岸上的兵丁因又累又困,沉沉睡去。突然,“哇呜-呜-哇呜-呜-哇呜”,两岸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哀鸣。
张献忠怒道:“这是什么鬼声音?”
可望答道:“父王管它作甚,两边山上的猿猴而已。喝酒,喝酒,再敬您一杯!”
大将们也都轮番进来祝贺,张献忠直喝得酩酊大醉。
哇呜-呜-哇呜-呜-哇呜,寒彻心肺的猿鸣之声持续到天明,仍没有停歇。
张献忠一夜没有睡好,太阳穴生疼,不由吼道:“可望,定国,你们上岸去,杀尽这些猿猴,老子听不得这些聒噪!”
可望带着骑兵,定国带着步兵,在两岸的丛林中搜寻,长枪和刀剑乱刺。无奈,只闻猿声,不见猿影。
凄厉的猿声,让张献忠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不知怎的,他莫名想起了杨展。
他命令道:“赶快开船,天黑之前,给我打到万州!”水陆三军再次夹江而行。
蓦地,从上游远远飘来一只小船,凄苍的歌声在峡谷间回响:“江畔谁人唱竹枝,前声断咽后声迟。蛮儿巴女齐声唱,寒猿閒鸟一时啼。”
大西水军听得呆了,一片乌云紧跟着小船而来。
歌声停息,一道白影从小船上飞起,踏浪而过,瞬间上了左岸的悬崖,在丛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献忠顾不得去管这人是谁,因为,大西军立时被黑云罩着了。
春雷凭空炸响,暴雨突至,江水大涨,浊浪滔天。
几千只木船抵挡不住冲击,在江中摇来晃去,控制不住。幸有一百艘大船挡在后面,才不致被大浪打走。
饶是如此,船只相互碰撞,兵丁站立不稳,或落入水中,或哇哇大叫。
雨水江水都往船中灌,大西军一时狼狈不堪。张献忠知道,如今形势,唯有一往无前,方能打开生路。
他驱中军大船奋勇向前,并让那些小船以缆绳相联,好不容易快挣扎到万州城,却听说,张文秀的前锋部队又遇阻碍。
这时,定国在左岸,可望在右岸,都不好过。人和马在崎岖山路上举步维艰,被雨水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张献忠传下令来,要张可望赶紧增援文秀,务必在天黑之前拿下万州城。又令定国驱楚民到江边拉纤。
这番风雨来得好不蹊跷!时值初春,照理雨水很少,所以才选从长江逆流进四川。原以为能尽得天时,谁曾想天如此不遂人愿!
张献忠念及攻下武昌时也是大雨倾盆,好不气恼,“真他妈晦气!下雨,下雨,害得老子武昌没守着,长沙也留不下。现在,不得不进四川,却来这般阻挠!”
他哪里知道,此番风雨是被人唤来的。而这人,已经等他近十年了。
那人便是葛宝,那个曾经在明月峡,本要引他上正道,却死于他掌下的道长葛宝。
葛宝其实没有死,他的鲜血成就了黄虎的魔王之路,而他的尸身被峨嵋山妙峰和尚接去,将他断了的生命重新续了起来。
葛宝伤好后就来了白帝城,隐居于白帝庙附近的奇石怪岭,潜心研究呼风唤雨之术。日日只与猿猴相处,通猿语,近猿情。
灵猴大板牙常在他和妙峰和尚之间来去,为他们保守着这个秘密。
他之所以要瞒着徒弟们,就是为了让他们能成长得更快一些。特别是杨展,他特意让他背负着害死师父的愧疚,他才知道爱憎分明,改掉那个“全天下无一不是好人”的坏毛病。
昨天,费小金师兄弟在江上所做的种种努力,他都看见了。当见宽被火炮击下,他就带一群猴子去上游寻找。
水遁之术是他教的,那种情况,要逃出生天,唯有逆水而行。
当他找到徒弟们,发现他们伏在悬崖下的石头上,已经奄奄一息。猴儿们手拉着手,搭成猴梯,将他们送了上去。
安置好三个徒弟,葛宝换了一身白衣,只身下到江中,扁舟唤来这场风雨。
看见黄虎和他的百万大军,还在凄风苦雨之中挣扎前行。葛宝叹道:“我能做的,也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