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小太监左右扶着那板子站得极稳,视线微垂,没有抬手,只见这帝妃二人,就如同最为平常的农家小夫妻一般,景元帝执手,锦嫔随行。两人指尖同时触上那软软的红色绒布,景元帝稍稍一用力,红色的布料随之滑下。
一副漂亮的美人图,就那么明显张扬的出现在锦言的眼底。
她一下就瞪圆了眼睛看着,“皇上,这是……臣妾?”
细腻的笔线,圆润的眉眼,精灵娇俏的神态神情,乌色发亮的秀发瞩目,这里面,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好,如今都在这副画像里了。
景元帝抱着她,哄着道,“看这副画,锦儿喜欢吗?你看,这是朕新得的西洋染料,用的还不是太熟悉,这里厚了些,这里又薄了些……锦儿,朕画这副画,可是画了好久了呢。”
年轻的皇帝说到这里,更是骄傲得脸色都越发的红润,眉眼里的神采,遮都遮不住的欢喜,锦言立时也跟着欢喜,心里被华贵人夹枪带炮的一顿抢白,如此也不那么堵得慌了。
软软的身子倚过去道,“皇上如此厚待锦儿,锦儿已是至高荣幸了。皇上,这天气热,臣妾来为皇上打扇了吧!”
罢了手,让小太监将这幅画像好好的收起来,等得没人的时候,她要再细细的看,眼下皇帝在这里,她便要尽心的伺候皇上。
可皇上却笑盈盈的反手握了她,眉眼温润的看着她说道,“锦儿,你现在怀有身孕,见不得操累。朕又怎能忍心让你受这个苦?来,这执扇打风的活儿,交给他们便好,你来陪朕下盘棋。”
梁总管向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闻言立时就笑呵呵将棋盘捧了过来,锦言一看,就苦了小脸,软趴趴的无力道,“皇上,臣妾不会下棋啊。”
一看这黑白子的江山壁垒,她就只觉得好玩了,从来只会拿着黑白子摆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却是要让她这么在棋盘上奋力拼杀,她早就头疼得厉害了。
“你呀,就是这么不上心。不会,就学。来,朕教你,好好跟着学。若不然,朕以后还是要考的。”
皇帝半开玩笑的下了旨意,锦言苦着脸不敢不听,嘴里却小小声的嘀咕道,“臣妾还不如去做御前奉茶呢。”
至少不用枯燥的坐在这里学什么下棋。
“锦儿在说什么?是在埋怨朕,要强着你好好学棋吗?”
皇帝的耳朵很灵,当下便故意虎了脸,却又眼里带笑的问,锦言现在心情不爽,倒也不怎么怕他,只鼓了两边的腮帮子,气乎乎的道,“反正皇上就只会欺负臣妾,明知臣妾这么笨,这么多黑白子,这怎么能学得会?”
话里说着,还是很乖巧的将自己喜欢的白子先行扯到了身边,皇帝便笑悠悠看着她,“御前奉茶的位子,朕一直都给你留着。你还怕以后没活干了不成?等回头你生完了孩子,再回来侍奉朕就是了。”
黑子执在指间,他笑盈盈说着话,原本就看起来极是修长如玉的指尖,便在黑子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精锐逼人,莫名便有一种温润的玉泽之感。
不刺眼,但很暖心。
“臣妾先走。”
看看自己手里的棋,锦言是生怕自己占不了便宜似的,立时就将手里的白子先行落在了棋盘正中央,接着,便一脸得意洋洋的看着景元帝,似是在说,看你还怎么走,无论前后左右,臣妾都是正中央喔!
却不知景元帝心中更是差点都笑出来。
一般常走棋的人都知道,执棋先行时,是不会有人先走中央的,这丫头刚一上手,就这么敢一步到位,直捣黄龙,这一看就果然是没下过棋的。
心里失笑,但还是由着她也不点破,只慢悠悠将手里的黑子,占了一角。
锦言呆呆的看着,“咦?皇上落子那么远,这怎么赢?”
但直觉又觉得人家似乎走的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然后再看看自己的棋子,威风倒是威风了啊,可怎么看,怎么就有种孤僻之感。
“皇上。”
她心下狐疑不由得叫一声,景元帝“嗯”的一声抬眼,笑盈盈的唇色轻轻向上勾勒,果然看着是心情极好,锦言不由得心下一顿,想要出声悔棋的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只好硬着头皮,嘿嘿的讪笑一声,“呃,没事没事的。臣妾就是……就是想接着走吧。”
手里的白子“啪嗒”一声轻响,又固执的落子在最中央的棋子旁边,这样看起来,就像这两只是要扎堆去晒太阳一般,再往形像里说,这是给自家的第一任孤胆国王,又找了个忠心的侍卫来保护着。
景元帝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锦儿,之前你说不会下棋,朕还不太信,现在是真的信了啊。你看看你这棋下的……再臭的臭棋,也会被你给熏死的。”
心情一高兴,他大手扯了扁着嘴的小女人到了身边,胸膛里愉悦得哈哈大笑,这盘棋,便再也下不成了。
梁总管看着这帝妃二人笑得开心,自是也心情不错,悄悄的摆了手,领着人退出甘露殿,门外小和子也自是脸色欢喜的看着。想着锦嫔这几日,总是一个人待在这甘露殿,也是闷的。
见了师傅出来,立时上前来打招呼,梁总管就背着手问他,“听说这几日,你与重华宫那边走得很近,可是那边给的好处大了,连在哪里当差都忘得干净了?”
重华宫淑妃娘娘一向出手大方,自是身边也笼了不少的内侍宫女过去,可梁总管却不希望自己的徒弟,也向那一条道上去走。
到底自己手里的捧的是谁的饭碗,便要做忠于谁的事情。
眼下小和子奉命在甘露殿当差,就不要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碗里的。
“师傅,徒弟不敢。徒弟……以后再也不敢了。”
师傅一句话,小和子差点给吓死,腿一软,额上的冷汗就流了下来,想到他之前确实是拿了淑妃娘娘不少的好处呢,也指定是瞒不过师傅的。
不过还好,最近一段时间,还算是安稳。
他屁股后头也干净,倒也能够在师傅面前给自己求求情。
“行了,起来吧。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就行。以后注意吧!”
绷着脸说了两句,梁总管让自己的徒弟起来,又立时低声叮嘱了几句,小和子点了点头,便亲自去了。
甘露殿中,皇帝与锦嫔二人,正乐悠悠窝在一起,说着两人之间的悄悄话,但大多数时候,是由皇帝抱着自己的小女人,连同她肚里的孩子一起,都软软的抱着。
即将身为人父的喜悦,让这位年轻的皇帝,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憨傻的感觉,锦言知道,皇上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着这个孩子。
“锦言,你想知道吗?朕为什么这么多年,都生不出儿子,甚至连个女儿都生不出?”
大手抚在她微微硬起的肚腹上,景元帝慢慢就低沉的声音的问,这让锦言原本快乐欢愉的好心情,一下子也跟着不安了起来。
她转过身,下意识的看着皇帝的脸色,想要知道,可又不想知道,到底最后还是摇摇头,“臣妾不知。”
眸光微微的垂了下来,她不敢去探查皇帝的隐秘,但皇帝要是真的想要告诉她的话,那她是该听,还是不该听?
“锦言,有时候朕想着,是不是这天下所有的皇帝,都是如朕这一般的孤家寡人。可现在看起来,是朕想多了的。至少,朕还有你。”
坚硬的下巴搁在女人软软的肩窝里,景元帝沉沉的话音里,带着一种他身为帝王孤君所前所未有的一种疲累,与叹息。
像是要告诉她什么,可有些事情,她不知道才是最好。
锦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最后一直都等不到皇帝的心声,这才软了身子的道,“皇上,您这样严肃,人家好怕呢。”
贴着身子过去,她迟疑的小手,终于主动的圈上了皇帝的腰部,那宽阔的,又精壮的腰身,无一丝赘肉的触感,令得她一直高高提起的那颗心,一瞬间就安稳了。
“你,也会有怕的时候?可朕的锦儿在朕的眼中,却总是那般的天不怕地不怕呢。”
景元帝失笑,听得她居然也会说怕,顿时那沉郁的心情,也跟着瞬间就好了起来。
抬了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许是怀孕的原因,这原本瘦削的脸上,也都跟着渐渐的长了肉,手感还蛮好。
“皇上,疼。”
锦言撇嘴,有些可怜兮兮的说,身子一转又从他的怀里跳出来,“皇上等一下,臣妾为皇上去泡茶。”
自从领了这女官大人的位置,锦言真正意义上的伺候皇上用茶,还真没有几回。
可这边刚去泡茶,那边甘露殿门口,梁总管急匆匆躬着腰身从门外进来,一路急至皇帝耳前,低低的道,“皇上,出事了。纳兰大人传回信报,半路遭人埋伏,华大人轻伤,华夫人……重伤不治,当场死亡。”
“啪”的一声怒响,锦言吓了一跳,正要泡茶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