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值八月初的天气,却见燕公府满院儿芭蕉竹林争翠,荷花海棠斗彩。燕游堂前,黄莺鸣翠,实乃一派欣欣向荣之茂。
妻郎俩就在这庭院繁景的簇拥下走出桃夭馆,二人并肩一径来至西角门,伴着燥热中的悸动,还有四位大官儿的期盼。
燕归晚如圭如璋,徐墨卿气宇轩昂,真叫人感叹他们是御赐的婚配,金玉良缘!
燕归晚一跃上马,那汗血宝马登时抬起双蹄,一阵嘶鸣划过。几个来回后,它就被燕归晚给征服。她露出一副骄傲的表情,眼神向徐墨卿瞟去。徐墨卿也不甘示弱,他凌空半起,跳到那三鬃马的背上,同样的好身手,两三下就把坐骑给制伏。
徐墨卿觉得自己遇见了对手,这使他点起斗志,这斗志把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他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我护送妻主走一趟吧!”
燕归晚带着些许不屑的目光,挥动马鞭,大叫声:“驾!驾!”那马儿随即狂奔起来。
徐墨卿紧随其后,双腿一蹬马身,勒住缰绳,须臾,跑出汉河街去。
身后的四个大官儿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九灵不忘提醒余人,“你们不要光顾着高兴,赶紧跟过去一个,当心一会子夫郎爷要一个人牵两匹马回来!”
童生摆摆手,笑道:“你们就先回桃夭馆歇息吧!我去追赶殿下。”
二男官儿冲着二女官儿深深道了万福,“幸而得二位姐姐在暗中相助,愿晚主和殿下能重修于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九莺和九灵忙向他们对拜施礼,“夫郎爷和晚少主本就是一体,我们做大官儿的自然希望主子们和睦。你们俩也请受我们一拜吧!”
四人客套一番,少焉,消散在西角门前。
再说徐墨卿追赶着燕归晚,二人骑着马齐头并进,谁都要力争上游。这时天色还早,街面上未有多少行人,他们俩更加肆无忌惮,撒欢儿似的快马加鞭。时而燕归晚跑在徐墨卿前面,时而徐墨卿追赶到燕归晚的身前。
徐墨卿跑到她的前面,转过头傲气道:“妻主大人觉得如何?我这汗血宝马是不是个上等货色?”
“马是好马!出自宫廷的就是不一样!”燕归晚戏谑道。
原本近两个时辰的路,这一次竟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完。妻郎俩在皇城外下马告别,燕归晚的眼睛里早就布满赞赏的目光。
“夫郎随我一同进去可好?到底是你自己的家呢。”
“不必了!皇城哪里同百姓家一样,说进去就能进去的?”
“难不成夫郎要学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妻主既这么说,那我岂不是还要再护你来两次才算?”
燕归晚向头上看看天色,又瞧瞧身后的护城河与皇城门,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舍,有一种未能“慧眼识英雄”的悔恨感。
徐墨卿精通武艺就不用再提,没成想骑术竟也如此精湛,与她这样的女公子不分伯仲,在这东梁女国实在少见。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慢慢立了起来,他真的是不可多得的男儿郎!
徐墨卿站在她的对面也挪不开脚步,因为他找到了志同道合的
人。他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赞许和认可,这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渴望拥有的。母帝陛下从没有给过他,姊妹弟兄也没有给过他,他像个孤独的战士踽踽独行,可此刻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小妻主燕归晚向他投来了橄榄枝,至少他确定她是认同自己的。
“夫郎且慢慢等着大官儿赶来。怕是时候不早,我得先进去了。”燕归晚依依不舍道。
徐墨卿与她施礼,“妻主慢些,墨卿等你三日后归家。”
燕归晚带着尴尬地微笑,诚恳道:“夫郎,二柳都是可怜人,看在我死去父亲的份儿上,我不得不好生照顾他们兄弟。除此,再无他说。”
徐墨卿阻止道:“妻主莫再说,墨卿明白。”
燕归晚走近他,那双灵动的杏眼仿佛在问他,“你真的明白吗?”
可二人不过是相视一笑,她转身走进皇城城门中。徐墨卿望着她远走的背影,久久不能自已,直到童生赶来唤他好几声“殿下”,他才回过神来。
“殿下可是与晚主和好了?”童生跟在徐墨卿身后问道。
徐墨卿一撇头,笑道:“我和晚少主何时闹了不愉快?哪里有什么和好不和好之说?今早这一处戏,是你们几个大官儿合谋主张的吧?”
童生不敢再隐瞒,回道:“什么也瞒不过殿下的法眼,是灵官儿昨日后晌找秋生商量的。我和莺官儿也是跟着配合。”
“灵官儿倒是个聪慧的。”
“灵官跟在晚主身边的日子最久,自然是最了解晚主的脾气秉性,她素日那般克己,看到殿下与她同好,定会喜出望外。”
徐墨卿一马鞭打下去,却见那汗血宝马又飞奔起来,慌得童生跟在后面使劲儿追赶。他真的希望有一日,能与懂他的那个意中人一起驰骋在大漠孤烟、山水烂漫处,那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燕归晚走进皇宫,与上一班的侍卫交替轮值,换上盔甲戴好宝刀,开始在这皇城里巡查。因是炎热夏时,身上的辎重又很沉,当太阳高照时,众将士们便汗流浃背。
可这就是她的日常,她若连这点辛苦都吃不得,日后还怎么去战场杀敌?她早就习以为常。她正随着一班侍卫在瑞祥宫前经过,那不远处侍卫统领已缓缓向她们走来。
侍卫统领身后跟着个小女君,因她也穿戴盔甲,她的本色便看不得太清楚。侍卫统领指了指燕归晚,“日后你便随燕将一起吧。”
那小女君忙躬身叉手道:“诺。”
“燕将,这是操训出来的新侍卫,李韵和,乃李丞相的甥儿。”侍卫统领平淡道,语气里不卑不亢。
果不然,能来到御前当值的都是皇亲国戚。这小女君笑着与燕归晚施礼,“在下李韵和,见过九驸马。”
“有礼。”燕归晚向她还礼道。
余下众侍卫,均与李韵和互相招呼一番,侍卫统领见状便把她放心留下,独自离去。
这小女君立刻站到燕归晚的身后,有板有眼的学了起来。可李韵和毕竟是第一日来御前,多方感觉不适,恰遇这燥热天气,弄得她有几次差点晕倒。
侍卫统领既把她交给燕归晚,燕归晚
就责无旁贷,在侧面没少帮助照顾她。不下二日,她们俩已相熟起来。
回到侍卫处歇息时,她们歇下盔甲露出本颜,燕归晚见她体魄略小,五短身材,仿佛是个没长大的孩儿。模样上与三公主的主妃李氏有些相似,算是个英气十足的女君。
李韵和趴在燕归晚耳边,道:“我之前见过你的。”
“哦?李将在哪里见的我?”燕归晚感到惊奇。
“在三公主的寿宴上呀!李丞相是我李家主母,我母亲是她的妹妹,主妃是我一胞的哥哥。”
原来如此,燕归晚才捋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抱歉道:“当日我瞧得也不仔细,倒是没注意到李将。”
“晚姐姐,平日无人你唤我韵和就好,别与我那么生分嘛!”李韵和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你怎叫我姐姐,我今年十七,在这御前也算是最小的了。韵和贵庚多少呢?”燕归晚被她的热情带动也放松下来不少。
李韵和满眼惊讶,道:“我也十七岁呀!我是十月十五的生日,晚姐姐你呢?”
“若这么说,你当真是我的妹妹。我是八月十五的生日。”
“不曾想我真认下个姐姐!我是不想来御前的,被我母亲和哥哥作好作歹给弄来,我是真的很不愿意。”李韵和矫造道。
燕归晚表示很无奈,她本想说:“我能来御前还是靠着殿下的宣召。”但她没有,她需要在外人面前维持住燕家的尊严。
“我听三公主讲过,说……九殿下是个脾气乖戾的,想必平日在府里脾气也大的很吧?”
“这恐怕要让韵和失望了,九殿下是个很好的贤内。”
“此话当真?我母亲和哥哥现如今四处为我寻找如意郎卿,定要我早些成婚。”
“何时成婚要靠缘分。”燕归晚说的有点冠冕堂皇。
李韵和对她大大咧咧,深的浅的一并聊起,没有避嫌也没有藏着掖着,这种过分的热情是燕归晚从来也不敢有的。她们俩熟络以后,再去宫殿外巡视,二人便开起小差说些体己话。
晚夕时正巡走到李妃宫前,李韵和扭着脖子往宫门里望去。被燕归晚看在眼里,忙敲打她几次,暗暗告知她不要这样。就算李妃是李家之子,他们之间是亲戚关系,也不能公私不分。尤其这里是皇城重地,绝不可随心所欲。
李韵和见燕归晚一本正经,总觉得她有些“老气横秋”,趁无人之际笑问道:“晚姐姐为何老这般一本正经?我听说过你家二姐燕归岚,也知道你家三郎燕泽银,都是这丰城里数得上号的纨绔小主。偏你这大姐……”
燕归晚心想,这也许就是燕门与他们李家、唐家、朱家的区别吧。李韵和这小女君足不出户也可知天下事,连他们燕家内事都能说得出一二,可她对李家却一无所知。除了隐约听过朝堂上的李丞相,其他就一概不知。若他们燕家有众多门客,哪里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岚儿和泽儿不过是贪玩些。我到底成了亲,怎好与他们一样。再说韵和才认识我多久,没准儿待我们相熟,我的本性再颠覆你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