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桃夭馆里的气氛再次凝固住。徐墨卿哑言不已,燕归晚同李韵和更是面红耳赤。
李韵和憨涩道:“泽郎……不必,你不必如此的。”
“我是认真的!”燕泽银一脸纯正无邪的表情。
燕归晚只装作未听见,眼神早不知飘忽到哪里去了。燕泽银早几年虽是愿意胡闹,但好歹在言语上还没这么肆意,这到底是怎么了?她飘忽的眼神终是定格在徐墨卿的脸上,总觉得徐墨卿仿佛很理解胞弟似的。
“泽弟想见辰郎倒是容易的很,不过,你的真的不必如此,除非你与你的韵妻主之间……”徐墨卿不苟言笑道。
原本已十分窘态的李韵和更是寄颜无所,连连摆手摇头道:“绝无!绝无那事!早知会引出这么多说辞,我何故对你们说宫里那些事!”
“韵妹妹别听他们胡诌!”燕归晚对着那二人啐道。
可话虽日此,但几日后燕泽银还是跟随徐墨卿入宫了。本是女皇体恤慕辰,怕他离家思亲,准许家中男眷进宫探他。但慕家哪里还有什么亲人所在?除了孤零零的一个慕秦,慕家早就散了、败了。
慕秦得知弟弟的处境后,既为他高兴又为他担心。高兴的是慕辰总算可以平步青云,担心的是她明白,爬的越高摔的也就越疼。慕家已有过一次那样惨痛的教训,她不想再经历重蹈覆辙。
慕秦是女君无法入宫,徐墨卿自然得代劳。所以慕秦准备了些体己物,拜托徐墨卿帮自己送到慕辰手中。因为知道了这个由头,燕泽银定要徐墨卿把自己也带进宫中。左右拗不过燕泽银的死缠烂打,徐墨卿只好把他一并带进来。
进宫当日,徐墨卿先去了趟澄柳街,到段氏生药铺取回慕秦所托之物。二人再次相见,似乎都被先前轻松了不少。
“秦儿再等等,或许一二个月以后,宫中就能传来好消息。女皇怎么也会让你们慕家重开一个府院。”
慕秦已经不太在乎这些了,淡然笑道:“我只盼辰弟能够平安,还望殿下以后多照拂他一些。”
“我照拂他?秦儿别傻了,以后我得仰仗辰郎才是。”徐墨卿恭维道。
“殿下还是莫要折煞辰弟。”
他们只言语片时,徐墨卿便提着东西离开了。因为他还得去接上燕泽银,待二人再赶到皇城还需要一段时间。慕秦只是默默地站在生药铺的门首,看着徐墨卿的马车渐渐地远去。他带走的不只是一点体己物,还有一个姐姐对弟弟的情谊。
那燕泽银早是在李家别院的街门口等候着,见到燕家的马车赶来,一跃就钻进拱厢里。须臾,他整个人已黏在徐墨的身上,开始问东问西。
徐墨卿有些不耐烦了,睨了他一眼,“泽弟近来这么反常,到底是为何?按说你进宫不是难事,你的韵姐姐随时都可把你带进去,你却偏挑她不在府上之际,让我带你入宫?”
燕泽银一双眼睛瞪得水汪汪的,似忍泣道:“姐夫你真是明知故问!韵姐姐能带我去见辰郎吗?后主倒是可以把辰郎召到自己宫殿里,但我想与辰郎说点私房话,怎好有外人在场?”
“你要对辰郎说什么?可否先说与我听听?”
燕泽银冷哼两声,方才道出始末。原来自那日他大闹桃夭馆以后,回到李家虽震慑住了关凌和叶朝二郎,李韵和也按照燕归晚的法子,将他们俩好生供养起来,
平日也从不与他们亲近。但李湘悦和冯氏怎能不闻不问?是李湘阳没有妾郎还是李湘悦没有妾郎?
是以,关凌和叶朝找到了突破口,不在李韵和面前表露出任何不满,却在李韵和不在家之际,去往公婆面前“尽孝道”,“无意间”竟透露出他们二人还未与李韵和有夫妻之实。
李湘悦和冯氏虽待燕泽银很好,但这种事他们怎么可能纵容?在他们眼里,燕泽银这就是善妒的表现!冯氏先是把他叫到跟前明里暗里的数落了一番,又背着他把李韵和叫过去,催促她与那二郎早试。
李韵和两头瞒着,一边应付家中长辈,一边还得哄着燕泽银。但小石是个机灵的,察觉出这事不对后,没几日便把来龙去脉都搞清楚。
燕泽银知道了真相,也不想让李韵和再这么心力交瘁下去,只得“大方”的撵李韵和去往那二郎卿的房里过夜。
“韵和她真的去了?”徐墨卿诧异道。
燕泽银颤抖着声音,“韵姐姐开始是不肯去的,后来架不住我和她父母两面鞭策,这才……去了。”
徐墨卿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差点在马车上跳起来,“那你怎么没对晚儿说?这几次回燕家,你怎么做到只字不提?”
“跟姐姐说什么啊?之前我已大闹过一次桃夭馆了,再来一次?我自己都觉得丢人。咱家主母开明,再说还有您这‘殿下’的身份压着,柳宜风柳扶风敢怎么着?就算韩明子有点小心思,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主母不会逼迫你们,宫中那位手再长,也伸不到桃夭馆的暖炕上!”
燕泽银说着说着,整个人又黏在徐墨卿的身上。只是这一次,徐墨卿没有再推开他。
“可我不行啊!男后一直在盯着韵姐姐,公婆也在催着她,那两个男妖精也不是省油的灯!关键是韵姐姐待我真的好,若她对我有一点不好,我也可理直气壮的犟到底。可是她太难了,我不想再为难她。只要……她的心还在我这,就行。”
这的确是曾经那个小情种能干出来的事,之前对慕秦便是如此,现在对李韵和更是如此。
“所以,泽儿是真的想去问问辰郎,在对待女君上有什么心得?你觉得自己同他的处境很相似?”
燕泽银承认地点了点头,样子有点可怜,徐墨卿的心里跟着一片悲怆。因为他知道,这事不能说李韵和有错,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幸好,幸好他和燕归晚之间……
燕泽银倒出苦水后,马车也终于到了皇城。少顷,二人已来至慕辰所在的寝宫里。进宫的路上,徐墨卿故意躲开李韵和能出现的地方,他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这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仿佛这样就是自己在帮助燕泽银了。
现在的慕辰华服加身,光鲜亮丽,自成一派气度,比之前更加倜傥,也更加惹女君怜爱。他看到徐墨卿带着燕泽银来探自己,不知其何用意。加上之前慕秦的事,他对燕泽银也有偏见,故而没有理会他,只对徐墨卿一人报以上礼。
徐墨卿明白,是自己要慕辰保持本性,不用刻意去奉承谁,也不用因为谁委屈自己。他先是把慕秦托付给自己的东西拿给慕辰。慕辰打开包裹,里面不过是几件小玩意儿罢了。但是这些都是他和二姐从小就一起摆弄的。以前从来不觉得它们亲切,可现在看见它们却甚是怀念。
“我二姐可托殿下说些什么?”慕
辰手攥着包裹,追问道。
徐墨卿复述道:“秦儿只要你平安,她说不求其他,只要你平平安安。”
听到这里慕辰动容了,他又想起自己自燕家进宫的那日清早,慕秦那消瘦的身影,不停地追着他的轿辇。
“烦请殿下帮辰郎转告诉二姐,我一切都好,教她勿念。”
徐墨卿已和慕辰坐了下来,燕泽银则站得离他们较远。但燕泽银并没有生气,他知道他们二人有话要说,他的事情得放到后面去。
“宫中起居可过得惯?”
“还好,女皇对辰郎很照顾。”
“我当然知道,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宣你家人进宫探望。”
慕辰叹了口气,“只可惜慕家早是树倒猢狲散。”
“别气馁,你的出头之日马上就会来了。”徐墨卿劝慰道,说着他把身子向慕辰身边凑了凑,“女皇可有封你位份的意思?你现在的恩宠后宫无人能及。”
“辰郎只怕这样会树敌。”慕辰担心道。
“你可与后主表明过心志?”
“我已表明过,现下我与安郎都是依附在男后那里。”
徐墨卿点拨道:“这样就好,切记,恩宠与危难是并存的,你要走好每一步。”
“辰郎明白。”
“杨祖安与你可合得来?”
“起初不大合得来,但自他去了几次杨太妃那里,加上后主在我二人之间撮合,现在我们俩倒还可以。”
“你和慕秦之前多受杨柳照顾,我与杨家的关系你也很清楚。杨祖安还是年少,不懂其中利害。但你与他亲近没有坏处。”
就在此时,燕泽银这只脱兔到底等的不耐烦了。他很没规矩地跑到二人身边,“姐夫,我……”
徐墨卿见慕辰皱眉,遂先教训起燕泽银,“在这里,你得尊我一声殿下。”
燕泽银一下子捂住嘴巴,咕哝道:“殿下,殿下。”
徐墨卿没有理会他,这才对慕辰说清楚燕泽银的来意,只是徐墨卿说的很隐晦亦很羞赧。
慕辰本是绷着个脸,但听了燕泽银的来意,反而破功笑了起来。
“委屈辰郎,说几句逗逗我这傻弟弟,他心里也是苦。”
“诺。”慕辰笑着应道,然后望向燕泽银,“泽郎要不要与我去里间里坐坐?”
“要的!要的!”燕泽银兴高采烈道。
慕辰向徐墨卿行了个礼,“殿下且等,辰郎去去就回。”
“我不急的,你们多说几句,无妨。”
慕辰带着燕泽银去了寝宫里间,独留徐墨卿在外面坐着。顷然,一个男官儿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见到徐墨卿有点愣住,但马上就拜见了他。
“要见你们主子?”
这小男官儿回道:“殿下,女皇那边下朝了,按照这几天的规律来猜,女皇大抵是要来我们这里用午膳的,况今日您还在这里呢!”
“你倒是个精灵的。快进去通报吧,也好教你们主子提早准备着。”
但他还没等跑进去,慕辰已拉着燕泽银走了出来。他们的关系转瞬已拉近不少,燕泽银的眼神里充满了慕辰的崇拜?感激?赞许?
徐墨卿有点看不明白,但可以肯定,慕辰说的一些话应是戳中了燕泽银的心房。这样最好,他希望燕泽银这一趟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