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永春两手一摊,在屋子里烦躁的转了两圈儿:“那你还想干什么?能做的我可都做了,你可别没完没了啊!我告诉你啊,之前答应我的,你可都得兑现,不然我可再也不帮你们做事了!”
红衣冷笑一声:“呵,报酬还没拿,你就想撂挑子不干了?我可告诉你,常小子他们可是冒充风笛渊下面的乡民录的口供。那个叫刘星民的人早八百年前就死了,那姓戎的派人稍微去查一查,就能查出来。查出了这个,他还能轻饶了你们吗?先不说别的,在你们百里国,作伪证可是要关大牢的!我就不信你不害怕!”
贾永春被她一下子激怒了,涨红了脑袋支吾了半天:“你这女人,究竟要干什么?如今我照着你的吩咐,该做的都做了,你怎地还不满足?”
红衣低头看了看自己涂了凤仙花的指甲,轻轻开口:“交给你的事儿,你是做了。不过如今的结果,主上说了,他不大满意。所以,让你想想办法,再干一票,只要能把百里国和葵国的关系搅僵,那答应你的那五千两白银,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贾永春听了,很是动心,可是没一会儿,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歪了歪脑袋:“我也想搅僵,可是关键怎么个搅法儿两国才能打起来啊?我跟你说,现在不比过去了。听说百里瑛是个贪生怕死的,葵国新登基的那个小子,更是个闷声发大财的主儿。”
顿了顿,他激动的拍了拍手掌:“现在俩人的心思明显都不在这些上面儿,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一介商贾,连书都没读过几天,大字儿都不认识几个。更是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过,你说两国的军国大事若是我这小米小虾的能挑拨、从中作梗的,不是太可笑了吗?”
他身子前倾,屁股在地上往前蹭了蹭:“我说,你们就别为难我了,我也实在是尽力了。你们就放过我,找真正有能力帮你们做事的人帮忙去吧!”
说着,他声音忽然压低了不少:“这么多年,你们那山庄不是栽培了不少人吗?那些男男女女现在分散在百里朝各处,你们若是让他们帮帮忙,窃取点儿情报出来,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到时候你们把重要情报往葵国一送,再给百里瑛透漏点儿风声,我不信他还能坐得住!一准儿派人去葵国抓纤细去了!”
说着,他嘻嘻笑了两声:“你看,我这提议怎么样啊?不错吧?”
红衣静了静,倒是没有出声。倒是外面的戎修和颜小茴一阵阵心惊,有些按捺不住了。
看样子,这女子应该是那个神秘山庄的人,而且这神秘山庄,正是凌国所建。
前些天,戎修派人去南岭找到了这个神秘山庄,虽然已经人去楼空,可是无论是从宋红花口中,还是从山庄的生活痕迹来看,那山庄都已经至少存在了十几年,甚至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
这么多年,百里朝上上下下究竟有多少像宋红花和李浅歌那样的男男女女落入他们的手中,又分散在百里朝东南西北各处,成为了凌国的眼线,替他们办事?
单是想一想,颜小茴就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戎修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那厢,贾永春见红衣不出声,摸不清她什么想法,不禁有些着急:“喂,我说,你们不是会是想无赖我的那五千两白银吧?”
他忽然将手往地上一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我说,你们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过河就想拆桥,那可就别怪我不仗义了啊!老子虽然是个落魄的穷商人,却也由不得你们这么欺负!你们若是不给钱,我立马就跟那个姓戎的告状去!把你们所有的事儿全都说出来,看你们怎么办!”
话音未落,红衣已经拧了眉,眸光一变:“你说什么?”
贾永春不怕死的梗了梗脖子:“我说你们若是不给钱,我就把你们的事儿全都抖出来!”
“来”字儿还没等吐出来,房梁上忽然翻下来一个黑衣男子!
一双黑色的靴子轻快的在地上一踩,手腕一翻,只见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锋利的剑刃就直逼上了贾永春的喉头!
男子的头发用一根银丝带束着,编着无数根小辫子,最后汇聚成一股儿,尾端坠着红珊瑚和贝壳。跟红衣一样,这位男子的头也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了半边脸。
他凌厉的目光直直盯着咫尺之外的贾永春,面如罗刹,仿佛只要红衣张口发令,他立刻就会动手置贾永春于死地。
贾永春见形势不妙,仓惶的举起了双手,飞速的瞥了眼喉咙上的刀尖儿,不自觉的咽了两口吐沫。
见红衣和这位黑衣男子都面无表情,不禁心中打起鼓来,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讨好的干笑:“咳咳,红衣,你看你这是干什么?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这个人你还不清楚么,像来是雷声大雨点小。我刚刚那不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的么,事实上,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把你的事儿捅出去啊!”
见红衣面色没有变化,他悄悄后退了半步,谁知脚下才稍微一动,对面的黑衣男子眸色一冷,剑刃就刺向了他的喉咙。
贾永春吓得连忙大叫:“壮士饶命,壮士手下留情!我发誓,我贾某这辈子绝不做对不起主子的事儿,否则,我出门就天打五雷轰!”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呵,你说这种鬼话还指望我会相信么?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要去告发我们,现在又抱上大腿了,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既然没有用了,我就应该替主子废了你!免得你这墙头草到时候坏了主子的好事儿!”
她虽然是个弱质女流,可是这话里散发的冷意却令人不可小觑。
贾永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头在地上“咣咣咣”的磕了起来,力道之大直将额头的皮肤都撞破,眼前一片鲜红。
“红衣,我刚刚那真是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当真!我若是真的去告发,不说别的,单是我自己做的那些事就够在牢里关上几十年的,我岂会那么傻,自己给自己挖坑,绝自己的后路呢!求求你,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以后绝对不乱说了,就是那姓戎的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连个声都不吭!”
红衣半遮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格外凌厉,语气带着些怀疑的嘲弄:“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万一哪天让我发现你跑去戎将军那里说跟我刚刚听到的一模一样的话来,你就等着自刎东海吧!”
贾永春双手撑在地上,连忙俯身又磕了一个响头:“红衣放心,绝无这种可能!”
红衣轻轻拧了下眉:“行了行了,起来吧!谁用你发毒誓表决心了!”
贾永春从地上抬起头来,看着红衣眼睛一眨不眨:“红衣,你的意思是,饶过我了?”
红衣不耐烦的翻了他一眼:“你若是想把人招来,只管再叫的大声一点儿,最好把周围的人都吵醒!”
贾永春听了,咬了咬舌,目光连忙在房子四处扫了扫。
红衣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那手执长剑的黑衣人使了使眼色。
黑衣人狠厉的瞥了贾永春一眼,将剑利落的一收,迈步走到仓库的一角,将墙角堆着的几个麻袋搬到了一旁。
不多时,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弯刀来,对着其中某个袋子伸手就是一划,然后将用手将划破的口子撕开,里面露出一个四尺见方的大黑木箱子来。
红衣走过去,将木箱子打开。
从由于背对着几个人,从颜小茴和戎修这个角度,看不清那箱子装的是什么,正在干着急,那厢贾永春忽然小声惊呼了一声:“这是银子?我的?”
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般的惊喜!
说着,双腿像是不自觉一般向着巷子走了两步,一双眼睛散发着财迷一般的贼光,仿佛随时都要扑上去一般。
红袖瞧见他不住的吞咽口水,一副眼冒金光的模样,不禁嘲讽一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只不过是这么点儿银子,你的口水就快流一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捡了大便宜呢!”
她抬脚踢了踢那口箱子,一板一眼的说道:“本来跟你说好的,你把那十几个女的从南岭运回来,偷偷藏到这间仓库里,然后给葵国人设套,挑拨百里和葵国两国的关系,事成之后,许你五千两白银!可是,如今你也看到了,这事儿你虽然做了,但是跟主上预想的可差多了,所以,这两千两算是给你的酬劳,那三千两,主子就收回了!”
贾永春刚开始还因为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开心,这会儿听见自己这段时间费心费力的,结果半只到嘴儿的鸭子飞了,一时间面色陡然沉郁起来。
红衣将他面色变化看在眼里,不禁挑了挑眼角:“你也别灰心,主上说了,这风笛渊可是濒临三国的风水宝地,日后用的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只要你尽心尽力的为主上做事,别说三千两银子,就是三万两银子,迟早也会被你轻轻巧巧的收入囊中!”
贾永春听了,倏地收起了刚才的一脸菜色,连忙对红衣拱了拱手:“红衣,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红衣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个你不必多嘴,我心里自然有数。只不过,短期内,我恐怕不会再联系你了。”
贾永春弯腰从黑木箱子里面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子来,放在牙齿上轻咬了下,正眯着眼睛看银锭子上印着的牙印儿,陡然间听见她的话,不禁心里一惊:“这话是怎么说的?刚刚你不还说,日后有的是用的着我的地方吗?怎么忽然间就不打算跟我联系了呢?”
红衣冷眼瞥了他一眼,盯着地面一点一动不动:“这次事情你太大意了,虽然将罪名栽赃给了那个葵国小子,但是同时,你已经暴露在了那个姓戎的眼皮子底下了。你别看戎修那人年岁不大,但是十几岁就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哪里会是那么简单的?依我看,戎修即使表面上信了你的话,背地里也会将信将疑,时时戒备你。所以这也是我一直让你挖地道、从地道出入的原因。”
贾永春不在意的晃了晃头:“我已经暴露了?不可能,我若是暴露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他们都没抓我?”
红衣像看傻子一眼瞥了他一眼:“没有证据,他怎么抓你?依我看他们十有八.九是在从你身上下手,寻找有没有什么破绽。这些天,你没发现你的宅子附近出没了很多陌生人吗?不光有路人,还有周边茶水铺子、酒肆、成衣店的,都莫名多出了不少面生的伙计。这些,你不觉得很蹊跷吗?依我看,应该是那姓戎的正盯着你呢!所以,短期内,我不会再联系你了。等风声过了,再说!”
她瞥了贾永春一眼:“我不联系你的这段时间,你好自为之。若是你惹出什么事端,那可就怪不得我了。到时候,可别指望着主上救你!你就在大清门自生自灭吧!”
贾永春听了,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拍了拍胸脯以表心意:“你放心吧,我一定安分守己。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儿,我也不敢胡来!”
窗外蹲着的颜小茴扭头跟戎修对视了一眼,一脸凝色。
从这位叫红衣的女子和贾永春的对话中,他们已经掌握了事情的大部分方向,如今该怎么办?
戎修眯了眯眼,食指放在颜小茴唇上比了个“嘘”,示意她稍安勿躁。
颜小茴活动了下因为蹲的太久而变得酥麻的双腿,眯起眼睛重新向里面看去。
只见红衣女子思忖了下,对贾永春说道:“你出来已经太久,天色晚了,快点回去。注意,从暗道走,不要被那姓戎的抓到尾巴!”
贾永春瞥了眼红衣:“那你们呢?”
红衣轻笑一声:“自然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说着,她面色陡然一变:“我不是警告过你吗?你应该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你不应该知道的,不要好奇!”
贾永春讪讪的躬了躬身子:“是,你教训的极是!”
红衣瞥了眼门口,轻哼一声:“还不快滚回你的老窝去!”
贾永春弯腰从木箱子里摸了几个银锭子揣在怀里,把剩下的盖好盖子,依旧藏在麻袋堆里面,这才蹑手蹑脚的打开后门溜了出去!
屋里陡然间只剩下红衣和那名黑衣男子,颜小茴紧张的咬了咬唇,怎么办?得跟上去看看他们的老巢在哪儿,究竟怎么跟那所谓的“主上”联系的才行!可是,这么贸贸然,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黑衣人虽然从头至尾只挥了一次剑,却也可以看出功夫不弱。这女子虽然一直没有出手,却可以从她的动作看出她的脚步轻盈无比,看起来也不像只是只“花瓶”那么简单。
她正在心里暗忖,忽然,黑衣人飞身踩在墙角的堆着的麻袋上,整个人轻轻一跃跳上了房梁,接着将腰上的长剑解下,伸向下方,待红衣抓住剑身,黑衣人一用力,居然将红衣整个人提了起来,与他并肩站在房梁上。
颜小茴虽然预想到这个人不简单,但是此刻看见这一番动作,也是吃惊不小。
一个人究竟有多么大的力气,才能将地上的一个大活人生生的提溜了起来?
思忖间,黑衣男子已经麻溜无比的将头上的瓦片一张张揭了下来,双手扒住房顶爬到了瓦片上,接着,又将侯在一旁的红衣借了上去。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仿佛做了无数次一样熟练。
看在颜小茴眼里,却暗暗心惊。
不多时,两人在房顶上飞驰开来,脚尖轻快的踏在一幢幢房屋接连的瓦片上,发出稀碎的碰撞声。
颜小茴和戎修蹲在窗口,眼见房顶上的二人越走越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决定追上去看看!
他们像是一对儿巷口里的野猫一般,身形如影子一般掩藏在巷子的阴影中,顺着窄小的青石板路一路追赶过去。
可是,那红衣和黑衣男子在房顶上如履平地,她和戎修却只能沿着在巷子的小径一路追踪,不一会儿,就发现红衣和黑衣男子向另一个方向渐渐远去,而他们脚下的路却根本没法通往那个方向。
戎修眯了眯眼,按住颜小茴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墙角一抵:“不行了,你在这里等着,我追过去看看!”
颜小茴虽然也想跟上去,却也知道,本来跟踪他们就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她不会功夫,若是一个劲儿绑着戎修,只会给他拖后腿儿。
于是乖顺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那你一个人去吧!”末了,她轻抿了下嘴唇,踮起脚尖在他脸颊飞快一吻:“注意安全!”
戎修眼神一黯,轻抚了下她的头发:“等抓到他们,我不介意你更主动一点!”
说罢,他抬起头看了看头上的屋檐,一纵身一个筋斗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