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百里叶肃帮颜小茴输入了真气的原因,之后一路上,她身子明显比之前好受了很多。
可是,众人在路上接连行驶了三天,那红衣和阿曦所谓的上线都没有出现。
虽然戎修等人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暗中已然有些焦躁起来。
这一天,天色已晚,树冠之间渐渐涌上一层层黑影,仿佛大雪将至。戎修抬眼望了望天,勒令前后人马停止前进,原地开始搭帐篷生火做饭。
颜小茴和百里叶肃这几天由于要装扮成红衣和阿曦的样子,所以每每都是被捆绑着呆在车上,只有类似像吃饭和上茅房的极少数时间能在小兵小将的“押解”下稍微转一转,活动活动身子。
因此,一听到生火做饭,颜小茴心中一喜,这证明她和百里叶肃每天最值得珍惜的遛弯儿时间要到了。
果然,外面车马才停,潘束就从一旁打起了车帘,对两人大声吆喝道:“到地方了,下车下车!”
颜小茴从车上坐起来,眼光朝周围看了看,悄悄对潘束问道:“潘大哥,外面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之类的?咱们都出发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潘束横着一双虎目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儿,见没有人注意,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那人也真是够沉得住气的!这几天老子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儿,一直都没下去,担心的都快吃不下去饭了!”
吃不下饭每天还吃三大碗?那要是胃口好的时候得吃多少啊?
颜小茴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禁不住一乐:“行了,潘大哥,你就别添乱了。我猜说不定是咱们的防范措施做的太好,那人不敢轻易露面,等什么时候你跟戎修说一声,叫他把安排在我和九殿下身边的人手稍微撤掉一两个,等有了漏洞,那人肯定就会现身了。”
潘束忽然一脸正色,拧了下浓眉,话语虽轻,但是却不容置疑的说道:“这可不行,小将军一路上暗中嘱咐我好多次了,不管引不引得出那人,第一先要保证好你和九殿下的安全。如果你们俩出了什么事儿,那就算是抓到那个上线,咱们也亏大了。所以这种想法你想都没想,赶紧下车活动活动身子吧!”
说着他轻叹一声:“哎,你都不知道,这两天你在这里受罪,小将军心里也不好受。怕被人抓住什么马脚,他连你这马车都不能靠近,一路上担心你这个担心你那个,都快魂不守舍了。你快点出去给他瞧瞧吧,即使你们两个不能说话,给他悄悄看看也是好的。”
听了这些话,颜小茴心里甜丝丝的,伴着潘束的“呵斥”和“推搡”走下了马车。
双脚刚踩在地面上,视线在众人身前一扫,就被一双幽深漆黑的双眸攫住。
颜小茴心里一跳,身上像是流淌过数以万计的电流一样,从心脏处砰的一声,一直流淌到指尖和脚尖。
见周围众人搭帐篷的搭帐篷,生篝火的生篝火,做饭的做饭,个个都忙的团团转没有闲暇顾及他们两个,颜小茴才对戎修遥遥的悄悄的调皮的眨了下眼。
接收到她安好的信号,戎修一直紧绷的嘴角才稍微缓和了一下,幽深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样,这才装模作样的垂下目光,侧过了头。
正在这时,身后一名小将走过来对她和百里叶肃呵斥道:“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那边呆着,一会儿大家吃完了,就有你们俩的份儿了!现在别挡路!”
说着,伸手在她后背上狠狠推搡了一下,戳的她后背的骨头都觉得生疼。
这几天里,虽然周围的小兵小将对她和百里叶肃都呼来喝去的,可是却不曾对他俩动过粗。这会儿这个小将伸手推搡下来,颜小茴心里不禁暗中叫苦。这潘束在哪儿弄来这么一个莽小子,做戏不知道吗?做戏?居然对她下死手!
这些天光是坐车她身子就要散架了,如今再被他的手没轻没重的狠拍几下,估计身上的骨头都能像老化了的零件一样掉下来。
她回首横了横身旁的小将,结果许是看着天上的云厚,要下雨的样子,这小将头上提前呆了兜里。她侧头一瞥,只能看见半边下巴上青黑色的胡茬,和粗糙的皮肤,向来已经有些年纪了。
她不禁眉头一蹙,暗自嘀咕着,潘束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年纪大却还没眼色的人来。
谁想,那小将似乎感应到她略微不满的目光,伸手在她后背又狠狠推了一下:“看什么看,让你上那边呆着,你没听见么?聋了啊?”
颜小茴手脚都被紧紧捆绑住,如今被他这么一推,身子不自觉一个前倾,一下子就摔了个狗啃屎!
冰凉的雪水混着泥土钻进她的嘴巴里,又凉又涩,她禁不住狠狠蹙了蹙眉。
身后那小将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说,你是成心找事儿是不?小心我一巴掌打死你!”
颜小茴这边的动静似乎是惊动了戎修,只见他远远喊道:“那边的,怎么回事?”
小将听了,连忙伸手将颜小茴整个人提溜了起来,遥遥对戎修回复道:“回小将军,这女人不听话,我稍微收拾了一下!”
戎修冷眸一眯,视线在颜小茴身上划过,抿了抿唇角,半晌说道:“别太过分了,回京以后得把她交给皇上亲自审问呢!”
小将连忙捶了捶手:“是,小的明白。”
说话间,小将已经将颜小茴和百里叶肃带至了一旁的树荫下坐着,并将两人身上的绳索分别拴到身后的粗壮的树干上。
等到她走到颜小茴面前,将她身上绑着的绳索的末端系到树干上时,随着他绕绳子的动作,忽然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颜小茴心里一惊,霎时抬起头。
这一抬头正巧对上斗笠之下一双危险凌厉的双目,像是鹰眼一样狠狠攫住了她。
什么人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颜小茴回忆起刚刚他往自己手中塞纸团的时候,他的手掌无意识的掠过她的手背。那掌心中粗糙的硬茧分明是一个杀手才会有的!
他们一直等的人终于出现了,而且还是混在他们的队伍里!
颜小茴心里大惊,下意识就想通知戎修和潘束,可是转念一想,这人能毫无声息的混在他们的队伍里几天都没有被人发现,其心思的缜密程度必定非同凡响。而且,谁知道眼前这个人在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同伙?
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想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迎上那人的目光。
只见,斗笠之下,他一双鹰眼凌厉的扫视一翻,用唇语不发声的对她说道:“你一个人看,否则杀了你!”
虽然他没有出声,可是他的眼神,表情,还是令她不寒而栗。
眼见他一步步从面前走开,走到对面的小兵小将身边坐下,颜小茴攥着手心儿里的纸条陷入了纠结。
到底要不要告诉戎修他们?
颜小茴快速的在周围扫视了一眼,百里叶肃正微阖了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戎修和潘束一起进了主帐里,貌似在商议什么事情。
她有些犹豫,若是直接告发这个男子,这里这么多人,一定会将他拿下的!
可是,万一他还有同伙混在这里怎么办?如果捉住了他一个,同伙还潜伏在他们的队伍里,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而且,退一步说,就算是她告诉戎修了,将这人和他的同伙都抓住,却也难保他们不会像之前的死士一样自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想要的线索,可就真的断掉了。
颜小茴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看看这人要做什么再做打算。
由于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从后面紧紧束缚住了,她只能趁周围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将手中的纸团从背后悄悄展开,然后扔在地上。
还好,纸条落在地上的时候,有字的一面是朝上的。虽然方向字是对着上面的,她还是清清楚楚看见字条上两个大字:“茅房”。
颜小茴眉头一拧,抬起脚将字条不着痕迹的在地上捻了捻,直至字条被掩埋进了大雪覆盖的野草丛里,她才收回自己的脚。
眼见一旁篝火已经生了起来,赶了一天路的小兵小将都围坐在篝火边歇脚。
篝火上方的大黑锅里,兑了熟牛肉的大米粥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气,引人垂涎欲滴。
她清了清嗓子,张口说道:“喂,把我放开,我要去茅房!”
一个小将拧了拧眉:“真是麻烦,人家正要吃饭呢,你这会儿上什么茅房啊!等带着你去完回来以后,吃的早就被抢光了!”
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等一会儿,等我们吃完饭以后再去!”
颜小茴拧了拧眉,忽然一脸痛苦:“哎呦,不行了,我肚子难受,再等下去就坚持不住了!”
她这边的举动已经惊动了戎修,潘束接到戎修的眼神,将手里的饭碗往一旁一放,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他瞥了眼颜小茴问道:“你要去茅房?”
因为她现在是“囚犯”身份,所以这些天每当她想去茅房的时候,身边都得有人跟着。若是戎修跟着会太明显,交给别人又怕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占颜小茴的便宜,所以都是潘束绑着她将她放的远远的,遥遥地等着她的。
可是此刻不比平时,那个人塞字条给她明显是想把她叫出去有话要说。如果身边有潘束跟着的话,十有八.九是不行的。所以,颜小茴得想办法拒绝潘束同去才行。
颜小茴想了想点了点头:“嗯,想去,我肚子有点儿疼!”
潘束听了,果然走过来将拴在树干上的绳索解了开来,对颜小茴说道:“那快点儿起来吧,我带你去!”
颜小茴抿了抿唇角,正想着怎么拒绝他。这时,一个小将从旁边走了过来:“潘统领,您不是要用餐了么,这点儿小事儿就不劳您挂心了,我带她去吧!”
潘束听了,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用,还是我带她去吧,你该干嘛干嘛去!”开玩笑么,这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若是随便被个男人带去上茅房,那不是被“占便宜”了?到时候小将军心里不痛快,邪火还会撒到身边人身上,他潘束才没有那么傻呢!
颜小茴怕的就是这个,连忙瞥了那人一眼,以身挡住那人的视线,覆在身后的手悄悄拽了拽潘束的衣角。
谁知一下两下,这人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颜小茴真是要被气个半死了!
想来想去,她只好忽然弯了弯腰,皱着一张小脸喊道:“哎呦,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
那小将快速瞥了眼潘束,忽而伸手拽过他手里的绳索:“那还不快去!”
说着,待潘束还来不及反应,把颜小茴推推搡搡的带了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走,刚刚众人噪杂的声音忽然渐渐飘远。
颜小茴在心里暗自估摸着,再往前走就太远了,连忙扭头问道:“你让我出来,我出来了,还要走多远啊?”
谁知,她才刚一扭头,脖子上瞬间抵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有什么东西在皎洁的月光下格外乌青刺眼。
不用猜,颜小茴也知道是什么!
颜小茴冷哼一声:“你这是干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身后的男子紧紧抓住长剑,直直逼向颜小茴的喉咙,仿佛随时准备向前刺去!
两个人之间弥漫着紧张的沉默,颜小茴有些捉摸不透这人想的是什么,每一秒等待的过程中都极为忐忑。
她强自镇定下来,扫了那男子一眼:“为什么不说话?你把我叫出来难道不是有话要说吗?”
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半晌沉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颜小茴心脏骤然一跳,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还是,这只是试探?
她抿了抿唇角,淡淡的说道:“我以为你把我叫出来是要救我出去,想不到你居然问这么蠢的问题!”
男子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道:“到这个时候你还在装?你说,你究竟是谁?红衣可从来不会这么说话!”
颜小茴轻轻一笑:“那我应该怎么说话?”
男子眨了下眼:“冷面王牌忽然间变成了温柔的小绵羊,不觉得有些奇怪吗?”顿了顿,他忽然声音一沉,声音带着危险的紧绷:“你究竟是谁?真正的红衣在哪儿?”
颜小茴袖口里的手全是汗湿,心脏更是像疯了一样狂跳个不停。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要怎么办?
这里离戎修他们那么远,如果承认自己是假的,会不会一下子就被灭口?
尽管心里忐忑,她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沉沉的呼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在瞎说什么,我只知道这几天我可是天天盼着你们来救我呢!为了等你们,我堂堂红衣,居然整日对着百里人卑躬屈膝。”说着,她恨恨的咬了咬牙:“恐怕你们再不来,我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男子眼睛眯了眯,视线在她面上沉沉扫过:“你还打算装下去?”
颜小茴轻笑一声:“说我不是红衣,谁又能证明你的身份呢?你说,你到底是谁?我可不信主上会让人拿着剑指着我的喉咙!”
她忽然面色一冷:“你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是不是那个姓戎的派来的,让你装成我们凌国人的样子,逼我对主上失望,进而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她故意动了动身子,脖子上带着的吊坠儿一下子从领口掉了出来。
那是一块墨玉雕成的猫,是临行前潘束从真正的红衣脖子上摘下来给她的。
据说这黑猫是凌国国主的爱宠,凡事为凌国效忠的人都喜欢将这东西带在身上以表忠心。
她鼻间冷哼一声:“想让我招降,哼,做梦去吧!有能耐你们一刀杀了我!”
男子冷眼瞄到她脖子上戴着的吊坠儿,看了她半晌,忽然侧了侧头:“你真的是红衣?”
颜小茴学着红衣的样子,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会这么问的人,绝对不会是我们凌国人!说,你是谁派来的?”
男子仿佛忽然松了口气,忽而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伸手将头上的斗笠拿了下来,露出一张黝黑的脸。
“红衣,你不要怀疑了,我确实是主上派来的。”
颜小茴拧了拧眉:“哦?刚才你刚拿剑指过我,这会儿就说与我是一道儿的,让我如何能相信你?”
男子视线在周围警戒的扫视了一圈儿,见没有异常,这才说道:“我悄悄混进戎家的队伍里已经好几天了,可是你这一路上也没见你留下过什么记号。风笛渊的人都说你被那姓戎的策反了,万一那姓戎的弄一个什么人乔装成你的样子,那可就坏事儿了,我不得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