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个孟婆,倒也有趣。”
姻缘殿里,月下仙人与司命星君对桌而坐,前者仙酿一壶,后者清茶一杯。
桃枝枝立在中间,像被审问的囚徒一般。
“然则,”月下仙人又开了口:“交给你的任务,到底还是失败了。”
“”桃枝枝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最终瞒不过红书,遂低垂着眼,两手交叠在前,虽是一副认错的态度,却心有不服:“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好,错给步战神牵了红线,可我法力本就不高,他若存心隐瞒,我也是发现不了的呀”
“噗”月下仙人放下酒杯,便连司命星君都侧了目。
“你说你给谁牵了红线战神牵、牵给凡人了”
桃枝枝点了点头,月下仙人连忙施法召出红书,又掏出一根红线,可无论他怎么搭连,红线就是连结不进去,几番尝试下来,月下仙人收了红书,默默的喝了一口酒。
没人说话,桃枝枝紧张的问道:“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战神他喜欢上那个凡人啦”
想法太过离谱,司命星君不由出言道:“那倒不是,你无需担心战神,他是神仙,红线牵不了他的姻缘。”
“那”桃枝枝又去看月下仙人,听得他道:“红线虽对神仙无用,但却控制着凡人的姻缘,你虽落荒而逃,战神或许也会消除相关之人的记忆,只是,那凡人的心中就此落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此生怕再也无法容下他人。”
桃枝枝又去看司命星君,后者了然的解释道:“意思就是,你绑红线的姑娘会一世孤独终老。”
“”桃枝枝震惊不已,心中涌起浓浓的歉疚,好一会儿才缓了缓,想来想去,还是对月下仙人提出了补救的办法:“我化个男子,去赔她一世吧”
“胡闹”月下仙人将酒杯重重放下,却听桃枝枝又建议道:“那我去求战神下凡赔她一世吧”
“胡闹”
月下仙人张着嘴,巴巴的看着抢了他台词的司命星君,后者不觉,看着桃枝枝教训道:“人间情事怎可牵连战神凡人事小,若战神沾染上情事,别怪整个天界与你为敌”
“此言差矣,”看自家徒弟被吓得不敢说话,月下仙人将声音放低了些:“听闻,先战神便是自己生出的姻缘线,都道战神天生无情,其实也不尽然。”
“”司命星君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与之争辩,站起身来,茶也不喝了,留下一句“借红书阁一用。”便径自离开了。
月下仙人也不去管他,顾自一笑间,却看到桃枝枝的神色有点悲戚,于是安慰道:“你不要怪星君说得无情,他那样的职位,若不如此,只怕六界早已乱了。”
诚然,就算在天府宫待了不短的时间,桃枝枝也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受到司命星君的无情。
一世的孤独终老,在神仙眼里本来、原来不过是件小事。
月下仙人看她情绪不高,也不再教训她,反而温声安慰道:“情之一事,跳脱天地规则,不由人不由天,有些时候,便是星君写下了命轨,为师牵好了红线,也还是会有变数。此事,或许是那姑娘该当一劫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若是从前的桃枝枝,也当释怀了,只是她却忽然想起了沉音,恍惚间觉得,是不是天上不在乎凡人的神仙多了,才让他们过得如此艰难。
桃枝枝捏了捏手指,心中更觉沉重。
月下仙人瞧她这样,却觉得这徒弟收对了她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
“本欲让你去红书阁学习学习,如今既被星君借用了你大概暂时不欲与之共处一室,便自去散散心吧。”
桃枝枝这是第二次听到红书阁了,不由起了好奇心:“那是什么地方”
“咦”月下仙人疑惑道:“你拜师当日我未给你说过吗”看桃枝枝茫然的摇头,便咳了一声,唤出红书,解释道:“如今与你说来也不晚,为师手上的红书你已见过,此红书上的红色结点,明灭间便是一场缘起缘灭,待他们一生走到尽头,将这结点取下,放在空白的书本上,便化成了一本情爱话本。”
月下仙人说着指了指之前融不进红线的那个结点:“凡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为师只管情缘,便只有情结处会亮起来,若红线渐渐变深,则此人一世再无情缘,若此时能取下,则昭示其生命已尽,它自然也可化书为话本,只是读来未免叫人唏嘘。”
最后,月下仙人总结道:“当然,我们将之收集起来放在红书阁并不是叫你读来玩耍,而是窥探一些情事的规律和心得,好及时作出修补,以免人间生出怨气。”
“那司命星君去读来做什么”
“”像似没想到桃枝枝还在纠结司命星君,月下仙人叹了口气:“战神尚不通情事便惹得女仙生了执念,要是哪天开了窍,星君只怕是要忙死,”看了看桃枝枝,摆手道:“如今忙的还不就是西王母寿宴惹出来的风流韵事嘛,只不过如今越发多了起来,左右星君也忙不过来,既无法一一安排,索性直接照着红书套用,岂不方便。”
说起来,起先司命星君借红书整理书写命轨之事桃枝枝也有参与,未曾想,现在竟要无脑照搬,看来真是忙不过来了,只是听月下仙人说起当年西王母的事,还是略有疑惑:“听着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为何如今才生了朱砂”
“未必是如今才生的朱砂,她们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也知道自己最终逃不过下界化解,便想守得一刻是一刻,既有心要藏,被发现也是需要一些时日的,再说了,”月下仙人知道桃枝枝听不懂,却仍然说了:“情爱是会在期盼和思念里疯狂生长的东西,越是不见,越是相思,越是受阻,越是难抑,时间长了,可不就成了执念么。”
桃枝枝听来先是觉得高深,而后果然迷茫,最后脸上又浮起崇敬之色,这让一直观察她神色的月下仙人也忍不住的问道:“你这究竟是佩服战神之姿魅力太大还是女仙们经年不愿忘情可歌可叹”
“都有,我还佩服你讲得好。”桃枝枝此话说得真心实意,让月下仙人很是受用,却又听她叹道:“当年宴上也就一面之缘,话都未说上一句,竟然就此念念不忘”
月下仙人摇了摇头,看着一派纯真的桃枝枝。
“一面甚至一眼之下,都有可能误了终生,此间情理,为师却愿你永远都不会懂。”
桃枝枝离了天界,也委实没有什么好散心的地方,只得去魔域找桃酥。
只是此次进得魔域,却多了些魔族横加阻挠,说什么魔域海纳百川,只不容神仙。
两相僵持之下差点动起手来,还是琴难察觉到仙气,特意赶来救场。
桃枝枝却不免纳闷了,明明上次进来得那么顺利,难不成是新定了规矩
撑着伞跟琴难走了一路,桃枝枝看着这连绵不断的阴雨,好奇道:“你这儿竟连天气都跟人间似的”
“我也不想啊,不若你替我劝劝这位大爷”
话音一落,琴难一把拉着桃枝枝瞬移到了洛河面前。
“走开。”
琴难摸了摸鼻子,附耳桃枝枝说了一句“看你的啦”,便听话的溜了。
留下桃枝枝呆立了片刻,她看着眼前的蓝衣公子的阴郁侧脸,很难想象他就是传说中的堕仙洛河。
“你还不走”
捧着脸,桃枝枝蹲到洛河的正面去细细的打量了起来,想起上次看到那翩若蝴蝶的衣角,她突然福至心灵,说了一句:“我的师父是月下仙人。”
“你说什么”雨势骤停,洛河转过脸来,桃枝枝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跟司命星君如出一辙的清冷。
于是又补了一句:“我是说,我做错了事,被赶出了天府宫其实,就算没有做错事,我的师父也不会是他,因为,司命星君从未打算收我做徒弟。”
听得此话,洛河低下了头,桃枝枝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有风吹过,吹散了头上的阴云,天光终于透了出来。
“谢谢。”
“啊”
洛河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极为晃眼的笑容,握了一下桃枝枝的手,诚恳的又说了一遍:“谢谢”
“”桃枝枝挠了挠头,也没细想,只好又捧着脸叹了一句:“其实后来我也明白过来,我是真的不适合做司命的。”
雨停之后,洛河整个人都开朗起来,他笑起来像是世间繁花都竞相开放,也不看桃枝枝,望着遥远的九天,只听他缓缓说道:“你是觉得他无情吧但其实,每次写了瘟疫,下凡去施药的也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