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岸死了,这固然是一条人命,可她到底只是个丫鬟,死不足惜,即便与主人家有多年的感情,死后也不过只得了一口棺材,一个衣冠冢。
当晚,芈氏准备了晚膳亲自送去柴房给淳于妙缘,知岸与她一同过去。
到了柴房外不远之处,那两个家奴见芈氏身后的知岸提着食盒过来,自知芈氏是过来送饭给淳于妙缘的,便未曾阻挠,直接开了锁。
芈氏走至柴房门外,站在那两个家奴跟前,忽然抬手对着他们二人比划手语,那两个家奴自是看得一头雾水,知岸道:“芈姨娘问你们有没有吃饭。”
两个家奴连连摇头,道:“还没。”
芈氏又比划手语,知岸道:“芈姨娘说她带了不少饭菜,待会儿三小姐想必是吃不完的,问你们要不要拿些过去吃。”
那两个家奴抓耳挠腮的讪笑道:“那多不好意思,何况主仆有别……”
话说至此,芈氏已示意知岸打开食盒,芈氏从食盒里头端了些饭菜出来,递给了那两个家奴,他们便不再言语。
食盒里放了三碗米饭,看得出来,芈氏是特意多准备了两碗给他们。
那两个家奴接过饭菜便走至对门,坐在对门的门口吃起来,芈氏这才推开柴房的门进去。
谁曾想一脚踏进柴房,转身往里头一看,却惊见淳于妙缘已上吊自杀,脸色惨败,面部还有些乌青,分明是死了多时。
芈氏已然懵了,瞠目望着淳于妙缘,抬手捂着嘴,显然是不可置信。
知岸跟在芈氏身后进来,进门只是见芈氏这般神情异常,自然惊诧,是以也转身看向芈氏看的方向。
方知淳于妙缘已上吊自杀,知岸大惊,当即扔了食盒,冲上去抱住淳于妙缘的腿欲要将她抱下来,口中还不停的唤着:“三小姐!三小姐!”
这时外面那两个家奴听闻动静,察觉异常,亦是赶紧冲进来,见此情景连忙搭把手将淳于妙缘弄下来。
淳于妙缘的身体躺平了在地上,知岸跪在一边,哭着道:“三小姐!三小姐!你别死啊!你死了芈姨娘怎么办!芈姨娘就你一个女儿了,三小姐!”
彼时芈氏闻言也已是泪流满面,放下手一步一步艰难的朝淳于妙缘走去,似乎举步维艰。
走至淳于妙缘的尸体前,芈氏忽然瘫坐在地上,知岸唯恐她受不了刺激惊悸晕厥,连忙唤:“芈姨娘!”
芈氏瘫坐在地上,抱起淳于妙缘的尸体,将她揽入怀中,竟忽然开口,唤道:“妙缘……我的好孩子……”
知岸闻言自然免不了一惊,瞠目望着芈氏,低语:“芈姨娘……你……”
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
……………………
七天后。
淳于妙缘确是上吊自杀,姬氏以为,她这是不堪接受自己恨错了人,也悔恨自己害死了无辜之人。
淳于妙缘的葬礼风光大办,或许,是淳于越觉得他亏欠淳于妙缘太多,酿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都是淳于妙绣,而淳于越却假装毫不知情。
葬礼第七日,按照地方风俗,淳于妙缘理当入葬,而府上,也正准备一切相关事宜。
上回李家第七子李长训与荷华公主的婚宴前,秦始皇曾言开春之后要第四次巡视天下,而今早已开春,秦始皇四月初便已带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咸阳。
公子扶苏作为长子,加之秦始皇本就对他寄予厚望,而今秦始皇离宫,朝中一切事务便暂时交到了他手上,他近来忙着处理朝中事务,已好些日子不得空出来找蒙恬。
今日偶得清闲,便微服与灌童来了将军府,可走至将军府门外正要踏足进府,却陡然听闻丧乐之声,他停步,寻着声音,像是从淳于家传来的。
莫不是淳于家正办丧事?
出于对臣子的关心,公子扶苏看着守门的侍卫,指着淳于家的方向,问道:“可是淳于家的丧乐?”
侍卫应道:“是。”
怪不得这几日朝堂之上未见淳于越,当日淳于越只说他府上有些棘手之事需得处理,可没说府上有丧事啊!
公子扶苏又问:“可知是何人过世?”
侍卫显然不知,左右思忖着回道:“不清楚,只听说,好像是……像是淳于仆射家一位姑娘因为七日风病死了。”
是了,关于淳于妙缘的死,淳于越为保淳于家的好名声,并未言明真相,只说淳于妙缘是患了七日风病死的。
“姑娘?”公子扶苏本能的一愣,“是哪位姑娘?”
侍卫摇头道:“这个……卑职也不知……”
公子扶苏连忙又问:“这些日子淳于妙之可曾来过?”
侍卫道:“好些日没见着她了,自打去年年关过后,似乎就再也没见着她。”
公子扶苏打心眼儿不安,当即转身往淳于家走去,走至淳于家府门外,便望见府门上挂着丧幡,走至府门口再往里头看去,里头也是白茫茫道一片,到处都挂着丧幡。
府门口有两个守门的家奴,皆身穿粗布麻衣,望见他便躬身行礼道:“参加大公子。”
公子扶苏应了一声,正想询问是何人过世,转眸便望见姜妙之正站在前院的槐树下同姜衍说话,她亦身披麻衣,身上斜挂着白布,头上别了朵白花。
看来死的是她姐姐。
是了,同辈过世,她理当披麻,不当戴孝,她未出阁,是以白布理当斜挂在身上。
(白布斜着挂,就像背斜挎包那样)
公子扶苏望见了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这便要离开,却闻身后一声柔柔的轻唤:“公子。”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却并不熟悉。
公子扶苏回过身,却见事淳于妙绮,正站在她跟前,她脸上带着一世情浅浅的笑意,脸色红润,气色极佳,丝毫没有哭过的痕迹。
淳于妙绮见他转身,便又福身行礼,唤:“见过公子。”
公子扶苏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淳于妙绮随后直起身,问道:“公子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坐?”
公子扶苏道:“贵府正办丧事,我若进去,于情于理皆不合时宜,况且,我此回过来,也只是听闻贵府响起丧乐,一时好奇,便想过来询问府上到底何人过世。”
他说话间,总有意无意看姜妙之几眼,淳于妙绮极善察言观色,自然是看在眼里的,是以转身顺着他目光所向看向老槐树下,竟见是妙之站在树底下同姜衍说话。
早听妙缘说妙之与公子扶苏之间有些不明不白,而今亲眼目睹,看来妙缘当日所言,绝非空穴来风。
淳于妙绮微微一笑,回道:“过世的是臣女的三妹妙缘。”
公子扶苏点点头,这下光明正大的望着老槐树下,道:“那位可是你六妹?”
淳于妙绮转头看了一眼,而后回道:“确是六妹妙之。”
公子扶苏又道:“同她说话那位是谁?看着有些眼生。”
适才询问起姜妙之,并非他明知故问,他只是不认得姜衍,他想知道同姜妙之说话的那人是谁,可又不便直接询问,只好拿姜妙之做个掩护。
“那是姜大夫的大公子姜衍,是臣女的表哥姜衍,”淳于妙绮言罢,又故意说道:“表哥与妙之打小感情便极好,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夸张的说,他们俩可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就为这事,丞相府都说过好几回了,毕竟妙之已同丞相府的九公子定了亲,再与表哥亲近,也免不得落人口舌。”
只闻她与李斯的儿子定了亲,却不知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
公子扶苏莫名有些心酸,淡淡一笑,莫名其妙的说道
道:“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他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淳于妙绮望着他走远,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目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