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看重人类信仰力的光明诸神不同,居住在异界的黑暗魔神从不关心自己在人间的神庙有多么高大宏伟,更不会降下神谕为信徒们指明前进的方向,他们只喜欢在各种黑暗仪式中接纳最直接的祭品,然后把自己的力量提供给恶魔信徒。祭品的品质和数量直接影响到仪式的效果,从牲畜到人类都可以成为取悦魔神的祭品,但若这个仪式涉及到神灵信仰之间的对抗,比如磨灭一个灵魂中的光明印记,则必须奉上一个拥有对立信仰的光明信徒作为牺牲品。
如果不是卡鲁斯等人的突然闯入,马弗的仪式已经接近成功,而在之后的战斗中,他始终无法与莎拉同时出手,就是为了保持黑暗仪式的继续运作,不让黑暗中的魔神感觉到交易的中止。魔神不像低阶的魔鬼一样喜欢在契约上做手脚,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够聪明。自从某位魔神被一个拥有六头召唤兽的神奇男子连番欺诈之后,这些拥有强大威能的存在也开始变得谨慎了起来。他们不会对渎神者作出直接的惩罚,但他们永远不会在仪式完成前送出自己真正的回报。你可以随时中断一个黑暗仪式而不必担心被神灵降罪,但你之前所有的付出都会被魔神视为无效。
光明骑士的血仍然贯通着魔法阵的内部结构,可是马弗在灵魂仪式中所承诺的祭品却消失在传送门中。在这之前,恶魔学者做到了所有他能做到的事,将玛瑞斯的灵魂从躯壳中完好无损地抽离出来,以黑暗之力腐蚀这个灵魂原本所拥有的光明力量……而他唯一无法做到的事情,就是抹杀骑士在宣誓时就烙印在心中的光明战神印记。
神灵的力量不是凡人可以企及的,唯有与光明神同为神域级别的黑暗魔神能够毁掉神灵的印记。灵魂转换仪式若想成功,一位神级强者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在传送门关闭的一霎那间,马弗仿佛看到了魔法阵的能量投射中,那位身处黑暗世界的巨人正在愤怒地转身离去。
“强大的毁灭领主阿斯泰罗斯,请您听我……不!!!”
恶魔学者本能地想要与这位魔神进行沟通,可是神灵的法则是不会为凡人所动摇的。随着魔神的离去,整个黑暗法阵的巨大能量开始被快速地吸收进魔法阵中央的地狱之眼里,当马弗反应过来正在发生的事情,想要取回能量激流中属于自己的部分时,魔法阵里的所有文字都变得黯然无光,地狱之眼也逐渐合拢起来,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板。
骑士之血,大量的黑暗能量,以及马弗自己的一项法术知识,毁灭领主坦然带走了现有的全部祭品,却没有为契约者做任何事情。在魔神的法则里,巴塔利斯的逃脱代表着仪式的中止,魔神不必再履行自己的承诺。
没有人能够把被神取走的东西要回来,即使那东西原本刻在他的脑子里。损失的黑暗能量马弗只是感到有些可惜,真正让他痛不欲生的是那个被魔神夺走的法术。千丝万缕的信息流开始从恶魔学者的脑海中被抽离出去,地面上那个曾经是自己布置的魔法阵开始在他
眼中变得繁复而陌生,马弗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正是某项与魔法阵有关的法术知识。
“诅咒你!贪婪的阿斯泰罗斯!我诅咒——不……不……我是您忠实的仆人……”
恶魔学者的力量来自于对魔神的极端信仰,这也正是这个强横的黑暗职业最大的悲哀,当他们对恶魔信仰产生质疑的时候,就会产生力量上的衰退。黑暗仪式中断的后果马弗是知道的,但他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这种后果,眼看着那个没节操的魔神不知羞耻地取走了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一个术者最强的魔法阵知识,马弗忍不住破口大骂,却又恐惧地发现自己力量等级也开始衰弱,这才急忙改口回来。
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损失,又因为身份的缘故无从发泄,马弗感到胸口闷得快要吐出血来,他对莎拉大吼道:“停止这该死的法术,快停下来!”
原本纠缠在玛瑞斯灵魂上的黑色能量已经被魔神抽得一丝不剩,骑士领主的灵魂再次回归光明,变成了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虚幻身影。尽管看上去能量充沛,但一个从身体里被剥离出来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停留很短的时间,失去了黑暗能量的簇拥,这个光明之魂正在从边缘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破碎崩解开来。
莎拉吃惊地注视着眼前的光体,似乎能从那张明灭不定的脸上看到父亲的相貌。玛瑞斯的灵魂吃力地抬起右手,想要触摸到女儿的脸庞。莎拉急忙向前跑去,可是那只虚无缥缈的手却在尚未碰到她之前,就碎裂成无数的碎片,当莎拉将光体抱进怀里时,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碰到,金砂一样的光芒从她的指缝间飘散了出去,逐渐地消逝在空气里。在骑士领主灵魂毁灭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在魔法阵中央软软地倒了下去。
两行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莎拉的脸庞上滑落下来,她对魔法阵的了解完全来自于马弗导师的讲解,但即使对于灵魂原理只有一知半解,女孩也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彻底地死去了。
在两个怪物的角力中,狼人迪斯特处于了绝对的下风,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被砸在了岩壁上,发出阵阵哀嚎。那个身体与刀锋魔结合在一起的怪物所拥有的不仅仅是五级力量,同时获得了这个恶魔的巨大体积。尽管不能很好地控制刀锋魔的肢体,但他背后的粗大触手就是最有力的武器。这些巨蟒一样的怪异触手能够很轻松地扭住狼人的四肢,将他的脑袋与周围的岩石对撞。
看着那个面目狰狞的怪物,莎拉的双眼露出了一丝寒芒,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朝两个搏斗中的巨兽走去。
“不要杀死这个怪物,我需要抓到它。”马弗冷冷地对对背向自己的女孩说:“你父亲的死必须有价值。”
莎拉很罕见地没有回话,而是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真是被诅咒过的一天……”马弗心乱如麻,低低地骂了一声,开始吟唱起咒语。
狼人迪斯特的双刀早已被怪物的触手打飞,这些黑色的触手看起来并不粗,每一根上却能爆发出堪比五级强者的力量。而且这怪物的肉体韧性极强,迪斯特抓住一根触手放在嘴里试图咬断,入口后却感觉到有心无力。狼人能够轻易把触手咬到变形,可是触手内部的肌肉却会在下一刻把承受的力量反击回来,咯得他满嘴牙齿都感到疼痛。
迪斯特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应付这些触手,他在彷徨之下突然看到那团附在刀锋魔背后的粉红色肉团,那是所有触手的根源所在,会不会同样是它们的弱点?凭着本能兼经验的推动,狼人大吼一声,双爪向那个巨大的肉团抓了过去。
马弗的魔法还没成形,就看到狼人迪斯特与那个怪物死死贴在了一起,他立刻对自己的吟唱进行了调整,打算在双方再次分开的时候发出自己的魔法。可是狼人在贴上那个怪物之后,却迟迟没有离开,反而发出了阵阵惨嗥声。马弗似乎看到狼人的双爪好像被铐住了一样,深深地陷进怪物背后的粉色肉球里,在那团不停蠕动着的肉球与狼人的手臂之间,不时露出几颗白森森的利齿。
七八根黑色的触手悄然爬上了狼人的后背,硬生生地钻进了他背后的伤口中。这些粗大的腕足缓慢地蛇行于狼人的皮肉下面,每向前拱一点,都发出咯吱咯吱的骨肉碎裂声。狼人的嚎叫声也逐渐变成了不规律的狂喘,仿佛体内有一个破风箱正在拼命拉扯着。
当这些触手完全深入狼人的身体后,一股几乎能以肉眼看到的力量波动突然从那个怪物的后背爆发了出来,所有的触手在瞬间暴涨到原先几倍的粗细,被肌肉撑到亮泽饱满的外皮上呈现出强大的力量感,只是扭了几扭,狼人的脊骨就被两根触手缠绕着,从后背上扯出小半截。随后,整个身体在来自内部的几股巨力同时作用下,从胸腔到腹部被撕裂成血淋淋的几大块,朝着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
(我真的能抓住它吗?)
看到这怪物生撕狼人所展示出的强大威力,马弗心中也是一颤,他再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尽管心中有些恐惧,他仍然把手中的地狱炎爆术向完全暴露出身形的怪物射了过去。
仿佛感受到了威胁,在马弗出手的同时,怪物背后的十几根触手突然盘在身体前方,原本乌黑光滑的表皮由内向外转变成了发亮的青蓝色。这些触手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扭结在一起,好像一朵生长在火红岩石上的青色花朵,马弗的脑海中在那一瞬间甚至闪过了某种美丽的感觉。
巨大的炎爆火球正面打中了这个青色的纠集体,却没有发生应有的爆炸,而是以一个斜斜的角度向上飞去,在与岩洞顶部碰撞之后发生了真正的爆炸。
“法术折射!?”
马弗的眼睛差点瞪出眼眶,整个战神大陆只有一种生物拥有这个堪称奇幻的全魔法防护属性,那就是龙族中极为罕见的仙女龙,不过仙女龙就如同人类的法师一样,在拥有强大魔法攻防能力的同时,物理攻防能力极为薄弱。可是今天,一个外表与仙女龙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丑陋怪物,在马弗的面前展示出了更为卓越的能力,它用折射的方式弹开了最强的五级单体魔法,而在几分钟前,正是这些反射掉魔法的触手在肉搏中把一头巨型狼人撕成了碎块。
莎拉站在怪物的面前,她也看到了那枚被反射掉的炎爆火球,但是魔法知识上的匮乏却令她无法像马弗一样意识到,这个怪物拥有真正的物魔双免疫属性,她只知道自己的吸血鬼之雾是一切物理类敌人的克星,她只想为自己的父亲复仇。
“别靠近它!快回来!”
仿佛没有听到马弗的喊声,莎拉的双目突然变得通红,全身化作一团血雾朝那个怪物扑去。当雾化的她逐渐接近那些闪光的粗大触手,准备像平常一样饱吸对手的鲜血时,突然发现自己的雾化身体被某种奇特的力量包围了起来。青色的光芒在眼前越来越盛,不但压迫着她的视觉,更让她浑身的能量都停止了流动。
“不——!!!”
马弗绝望地看着那个怪物把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孩塞进了背后的血盆大口中,心中逐渐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想法,我和他究竟谁才是恶魔?多年以来因强大力量而产生的自信正在逐渐消失,他感到自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初出茅庐的人类魔法学徒,站在从魔法学院厕所里冒出来的大型史莱姆面前瑟瑟发抖。
“不,我没有败……我是马弗拉迪斯,绯红之都最强的魔导士!”
下一刻,他做出了与少年时代完全相同的举动,把手中的炎爆术轰向了已经快要坍塌的洞穴顶部,然后转身朝入口处的传送阵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