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能见度极差的林木间,卡鲁斯周身上下不断地涌起阵阵恶寒,尽管失去了对空气中信息的感知力,他的猎人本领却还没有丢失。他清楚地感觉到,在四周各个阴暗的角落里,有许多眼睛正在窥视着自己。这种感觉不是出于一个裸体者自身所产生的羞愧,而是一种生物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在行走中不停地变换着方位,尽量让自己的姿势不会在任何一个方向上产生破绽,而每当他把剑对准某个方向时,就感到那黑些粗大的树干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面前躲开。
一枚拳头大小的橙色球形果实从头顶的树枝上掉落下来,在地面的落叶层上颠动了几下,滚到卡鲁斯的脚边。毫不犹豫地,卡鲁斯倒擎起手中的双手剑重重插下,在这个橙色球体碰到自己的脚面前将它钉住。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当他的剑刃刺进这枚果实的表皮时,果实突然从一侧迅速裂开,变成了一个有着数条腹足的生物,它的额头上没有眼睛,两颗白森森的钳牙在头部两侧向前探出,死死咬住了剑刃,发出好像鼠类一样的吱吱嘶叫。卡鲁斯面无表情地把这个小东西的脑袋从两颗大牙的中央切开,然后把它从地上挑起,使劲甩进了树丛里。
“来吧!不管你们是什么!”他面对无边的黑暗大声怒吼。
一些目光在看到卡鲁斯的动作后,缓缓地把自己隐藏了起来,而另外一些目光则变得更加大胆起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很快地,卡鲁斯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对手,这是一只如同绵羊般大小的生物,通体覆盖着雪白而蓬松的白毛,只露出圆溜溜的眼睛和一双兔子腿,好像一个节日游行队伍中的大绒球小丑。它从一堆矮灌木中闪了出来,蹦蹦跳跳地朝卡鲁斯靠近。
“这里在举行丰收祭活动吗?”严阵以待的卡鲁斯看到这么个样子憨厚可爱的家伙,差点笑出声来。不过在看到了刚才那个伪装成果实的怪物之后,他不敢对这森林里的任何东西掉以轻心。眼看那只怪兔子三两步已经跳到了面前,他举起剑向前横扫出去。
(狗屎,力量变得这么弱……)
超人的力量果然一点都不剩了,这把以前拿在手里像拈根稻草的双手剑,现在居然需要缓缓运劲,借助身体配合才能挥动起来。为了配合大剑的轨迹,卡鲁斯不得不转动着自己的身体,背上又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毛球怪物轻巧地往后一退,就躲开了这缓慢笨重的一击,当卡鲁斯的后背因为惯性转到它面前时,这个怪物身上的白色长毛突然根根像钢针一样竖起,整个身体从外观上又膨大了一倍,数百道银色的利芒劈头盖脸地朝卡鲁斯暴射过去。
卡鲁斯习惯性地用剑去挡,随即发现手中的剑已经不是那把竖起来可以当盾牌用的巨型兵器。他只好用双手护住自己的面部不被刺伤,钢针入肉的疼痛瞬间遍布了肩膀和手臂,他拼命用剑再向那怪物劈去,却又被对方轻松躲开。
(我竟然打不赢这么个可笑的东西?!)
从对方的敏捷度和攻击方式上,卡鲁斯已经判断出了这场战斗必然的结局。看着那个节日宝宝一样的怪物在面前蹦跳着发出怪笑,强烈的挫折感涌上了他的心头,如果是变异状态的自己,根本不会被这种无聊的穿刺攻击所困扰,而自己的移动速度更是那怪物的好几倍,可以轻松地把它劈成两半。
他以往的战斗方式比较鲁莽,也是仗着自身肉体的强悍以力欺人而已,倒不是天生的智力低下。现在突然恢复成了普通人类,那些以伤换伤的无赖手段就不好用了,卡鲁斯立刻选择了战略性撤退,绕到一颗大树背后。
白毛怪物吱吱叫了几声,发现自己的针毛没办法直接射中敌人,便向卡鲁斯藏身的地方跳了过来。卡鲁斯在树后算准它露头的时间,用力把剑朝空中砍去,剑端传来一丝柔软的感觉,这一剑正劈进怪物的两只眼睛中间。
那怪物头部受伤,尖叫着向后滚了开去,卡鲁斯得理不饶人,立刻从藏身处冲了出来,追着满地打滚的毛球猛剁,一会便将它砍得浑身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只剩往外吐的气了。
“这是人类智慧的大胜利!”恨恨地把剑插进怪物的脑袋里,结束掉了它最后的气息,卡鲁斯开始打量着那身挂满血珠的白色皮毛。
只用了一会儿工夫,他就得到了自己的新衣服,这条臃肿的皮裙从外观上来看实在不怎么赏心悦目,翻在外面的皮层上还挂着碎肉和油脂,不过在这片渺无人烟的森林里,舒适和温暖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贴在身上的白色绒毛确实让他感觉很不错。正当卡鲁斯打算从怪物尸体上割些肉备作口粮时,更多的不速之客被血腥味所吸引,从黑暗中爬了出来。
十几只生着硕大牙齿的老鼠一样的怪物仿佛无视卡鲁斯的存在一样,飞快地从他身边绕过,扑到怪物的尸体上疯狂地啃噬起来。看着这些家伙肆无忌惮地吃着自己的猎物,卡鲁斯的额头上浮现出一根青筋。他正打算砍死这群恶心的东西,却看到其中一只鼠怪正用巨牙咬住那毛球怪物的腿骨,咯蹦一声,两根指头粗的骨头应声而断,卡鲁斯咽了口唾沫,打消了动武的想法。
鼠群毫不在乎猎物的主人就在身边,只是贪婪地吞吃着肉块,卡鲁斯不清楚它们的实力,也不敢随便出手驱赶。可是当一个更加巨大的身影从树上缓缓爬下时,疯狂的鼠怪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纷纷从尸体上离开,向四处逃窜开去。
斜睨着这个浑身黑色的家伙,卡鲁斯发现对方是个跟自己个头差不多高的人型生物。鼠群在打劫的过程中完全无视主人的存在,即使卡鲁斯拼命散发着自己的“杀气”,鼠群也不为所动,可是这个黑色的家伙仅仅是从树上爬下来,就能把鼠怪吓走,这让卡鲁斯感到极度的不爽。
“喂,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察觉到对方可能是个智慧生物,卡鲁斯对着这个黑色的怪人喊话。
那怪人在听到喊声后愣了一下,却没有做出回答,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朝卡鲁斯走来。
“保持距离,不然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卡鲁斯用剑斜指着地面,对他发出了警告,可是黑色怪人毫不理睬,仍然一直向前走着。不得已,卡鲁斯只好自己开始后退,以保持他心中期望的安全距离。那怪人身上并没有散发出斗气或魔法波动,但卡鲁斯仍然感觉到他极度的危险。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倒退着离开了自己的战利品,而对方在走过怪物尸体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停留,似乎对地上的肉堆不屑一顾。
“好吧,你的目标是我,对吗?让我看看你的血是什么颜色吧!”卡鲁斯看清了对方的意图,干脆站定了不动。他不认为受了伤的自己能够逃过对方的追击,与其继续躲藏,令体力平白消耗,倒不如全力一搏。
当对方进入攻击范围后,卡鲁斯重重地踏上一步,挥剑朝对方的肩膀就劈了下去,那怪人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生满了棕色触须的恶心面孔。一道利芒从卡鲁斯的眼前划过,他的双手剑已经从断成了两截,手中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剑柄。那个怪人的右手化作了一把造型古怪的巨型镰刀,缓缓地在身边划出一个圆弧。
“你是……”
令卡鲁斯震惊的不是怪人的力量,而是他的相貌。这家伙的样子就像卡鲁斯之前所见过的那些变异怪物一样,浑身的肌肉翻在皮外,生满了棕红色的触手。当初在埃瓦卢村,他亲手杀死了变成怪物的村长之子波克,后来在北方林地,那个来历不明的魔法师也有着同样的相貌,尽管感到恶心,但卡鲁斯无法否认这些怪物与自己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他的本能让自己明白,必须吃掉这些恶心的怪物才能获得更强的力量。
若放在以前,卡鲁斯会认真考虑杀死这个家伙,吃掉他体内的变异核心,可是现在……
“我已经是个普通人了,为什么还要让我遭遇到这种噩梦!”
他无力地挥舞着自己手中的断剑,却无法阻止那怪人一步步地向自己逼来。盘绕在怪人胸口处的一团黑色触手纷纷伸张开来,露出了一张生满利齿的裂嘴。卡鲁斯看着那张巨嘴里自己越来越近,把眼一闭,奋力地挥拳向前打去。
尚未触及,那怪物突然嘶吼了起来,卡鲁斯感到一股冰冷的液体喷在自己的脸面和身体上,紧接着被一根触手拦腰卷住甩了出去,摔得差点吐血。
怪物的怒吼不断在耳边传来,卡鲁斯努力睁开眼睛看去,一个生着狮足和白色羽翼的裸体女子正单手把怪物按在地上,一拳拳猛击着它的头部。怪物的胸口仿佛受了重伤,在挣扎中喷出大股的黑色污血,把那女子乳白色的皮肤染得墨黑一片。
那女子的体态健美,拳头更是极重,十几拳下去,左手里揪着的怪物脑袋已经变成了一堆松散的烂肉。见对方已经不再挣扎,她一爪撕开怪物的胸口,抠出一块橙黄色的肉体塞进嘴里吞了下去。她满意地舔了舔手上的黑血,就这样蹲坐在怪物的尸体上,仰天发出野兽般的吼声。
“克拉芭缇?!”看清了她的样貌,卡鲁斯不禁惊呼出声。
浑身血污的女子在听到呼声时身体一颤,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这个手握断剑,腰间围着兽皮的落魄家伙。半晌,她疑惑地问道:“你?你怎么跑进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