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自从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天牢,我便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唯有那高高的天窗漏下的一点淡淡的阳光,让我知道,又是一天开始了。
可我的身体里一丝力气也没有,也许是因为之前旧伤未愈,加上天牢里阴冷潮湿,关进来的当天晚上我就发起了烧,缠绵的低烧像一个无底洞,耗尽了我的体力,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掏空的麻袋,蜷缩在角落里。
依稀还记得那天的夜宴,最后殷皇后向皇上请命,将下毒谋害皇后的这个案子交给裴元灏主审,而裴元灏也默认的接下了这个案子。
后来,后来我就被关进了天牢。
我还记得被侍卫带走的时候,裴元修和裴元丰都看着我,目光中那关切的神情,可现在,我面对的却是一个惊人的阴谋,一个绝望的处境。
下毒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是宫外的,还是宫里的?
我,还能有昭雪的一天吗?
就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开锁的声音。
一个人在我耳边道:“青婴,青婴你怎么样了?”
吃力的睁开滚烫的眼皮,一阵模糊之后,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带着关切的眼神朝我伸出手,似乎想要把我抱进怀里:“青婴!”
……
我轻轻的一缩,躲开了他的手:“奴婢,拜见齐王殿下。”
并不意外,他会来看我是在意料之中的,只是这样狼狈的样子,我实在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到。
裴元丰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过了很久,他苦涩的说道:“青婴,你是在怪我吗?”
“奴婢,不敢。”
“你就是在怪我,你怪我隐瞒了身份,你怪我欺骗了你,对不对?!”
他急切的说道:“可是——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我只是太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感情,你不用顾忌我的身份,我也不用因为你是三哥的侍女而疏远你。青婴,难道你叫我殿下,比叫我小武更好吗?”
“……”我静静的看着他,过了很久,用干涩的声音道:“殿下,终归是殿下。”
他一听这话,眼睛立刻红了,慢慢的低下头,整个人好像都颓然了。
我的心里涌起了一丝不忍。
可是,再是不忍,也不能不忍,虽然——他给了我一段珍贵的姐弟情,就算只是我一厢情愿,但那种被关心的温暖,也足够让我回味终生——可是,他终究是齐王殿下,是天家的皇子。
天家,是不能有感情的!
一阵难言的沉默之后,裴元丰又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坚定了一些:“青婴,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还有太子哥哥,他也在帮你想办法,我们一定能帮你洗刷冤屈,救你离开这里!”
他和太子,都在想办法救我?
我心里微微一颤,原本滚烫的眼睛又涌起了一阵湿热,但我轻轻的说道:“殿下,请您和太子殿下,不必为青婴费心了。”
他一愣:“怎么,难道你不想出去?”
我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把这件案子交给了三殿下审理,相信律法会给奴婢一个公平的审判。”
裴元丰看着我,沉默了很久,突然慢慢的说:“你,就这么相信三哥?”
我被他这句话问得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这句简单的话语里,好像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不过这一刻,我也没有心思去深想,只说道:“奴婢没有做过,奴婢相信公理。”
裴元丰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光,他深深的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过了很久,他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好,你相信公理,我相信你。不过,青婴,如果你需要我,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好,我答应你。”看着他坚定的样子,我突然又轻轻一笑:“等奴婢脱罪,一定再为殿下做好吃的糕点,桂花糖糕,好不好?”
他一听这句话,立刻高兴的说道:“青婴,你原谅我了,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我淡淡的笑着,没有开口,但他已经狂喜的抓住了我的手,他的笑容仿佛冰面上的阳光,分外灿烂,分外辉煌,连着阴冷的地牢里,好像都染上了他的欢乐。
一直到他离开,我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暖暖的,从指尖一直流淌到心里。
不管是我一厢情愿也好,还是错觉也罢,有这样来自弟弟的关怀,也足够让我扛过这一段难熬的时光了。
只是,被关进来好几天了,我看到了周围牢笼里有人进,有人出,有人哭丧着喊冤,也有人恹恹死去,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过去这么几天了还没有一点动静,为什么裴元灏还不来审问我呢?
就这样又挨了一天。
这天夜里,正当我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时候,漆黑静谧的大牢深处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吱嘎”声,大门被打开了。
我混混沌沌的还在想:是谁,这么晚还被关起来?
可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伴着渐渐明亮起来的火焰的光芒,最后停在了我的牢笼的面前,接着,牢门被打开,几个狱卒走了进来。
我心中一惊:“你们,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有人要见你!”
说完,他们便毫不客气的将我从地上拖起来,我被他们拖出了牢门,沿着那条漆黑而狭长的通道朝前走着,只见那一边是一片灯火通明。
终于,还是要来了。
等了这么多天,我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只是要把我关起来这么简单,毒害皇后这样的事,至少也要三司会审,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大半夜的来提审我。
终于走出了那条通道,眼前是一块开阔的屋子,站了许多人,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正背对着我坐在桌前,慢慢的品茶,一头乌黑的长发低垂,仿若夜色深沉。
狱卒的头头走了过去,陪笑道:“殿下,人带来了。”
“嗯。”
那人轻轻的一挥手,狱卒立刻退开到了一边,然后,他慢慢的转过身来。
裴元琛?怎么会是他?!
我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上浮着阴冷的笑容看着我,好像看着一只被捏在手里生杀予夺的蚂蚁。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心中的震惊还没过去,他已经伸出手来抬起我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阴冷的笑了。
“啧啧,关这两天,倒是把那一点水灵都给关没了。”
说着,手又覆上了我的额头:“还生病了,看起来,这牢狱的日子不好过啊。”
我看着他,心里蓦地明白了什么。
这几天我的日子过得格外难熬,不仅仅是因为旧伤未愈和低烧不断,狱卒一直没给我好脸色,送来的膳食不是馊的就是根本没有,这样的情况下,我能活到今天,自己也觉得是一个奇迹了。
我以为那些狱卒认定了我毒害皇后,暗中刁难我,所以即使裴元丰来,我也没有告诉他,但现在我却有些明白了。
是眼前这位四皇子,暗中指使的。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那天夜宴的时候,我的反唇相讥吗?
正想着,裴元琛已经凑到我的耳边,轻声道:“其实要过好日子,也容易,只要你告诉本藩,谁是指使你下毒的幕后主使者,本藩自然会为你向皇后求情,放了你的。”
我心里微微一动。
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之下,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精光闪烁:“殿下,这个案子,是皇上交给三殿下审问吧?”
“哼,可你不知道,皇后娘娘让本藩来督办此案,就是怕有些人会利用此便利,为自己脱罪。”他说着,更凑近了几分,我几乎能听到他急切的心跳:“告诉本藩,是谁指使你的,是不是——”
原来,他是为此而来。
难怪要深夜来天牢提审我,没有三司会审,没有旁议,跟在一旁的只有一个小小的书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只要我一出声,他的笔立刻就会落下。
而一旦认罪画押——我看了看周围,那些漠然的眼神,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皇后让他督办,是要让他屈打成招,栽赃陷害吗?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把案子交给裴元灏来查呢?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但还是竭力让自己清醒着,毕恭毕敬的道:“殿下,奴婢虽然只是一个宫女,却也知道提审的规矩。没有主审在场,奴婢什么话都不能说。”
一听这句话,他的目光一下子凶狠起来。
“好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他一把丢开我,冲着旁边的人喝道:“上刑!”
话音一落,旁边的两个狱卒立刻拿着一副刑具走了上来。
我一看到那简单的,只用几片竹棍和麻绳却能让人生不如死的刑具,顿时脸色变得惨白,下意识的后退,但那些人毫不留情的抓着我的手,将十指插进了夹棍中央。
“本蕃问,你答。答错一句,拉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