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得心头一颤,在皇家做事,一旦任务失败,就是失职,尤其是三皇子被劫杀这样的恶**件,能让堂堂扬州的知州来问我这个小宫女说情,他们这些侍卫,只怕稍有不慎就要赔上脑袋。
出乎意料的是,裴元灏只是沉默了一下,便冷冷道:“下去吧。”
那人抬起头来,有些惊愕的看着裴元灏,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的了事,见裴元灏没再说什么,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的神情:“谢殿下!”
说完便起身,如释重负的走了。
我坐在那儿,也有些不明白,裴元灏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而且,刺客如果抓不住,他在扬州还是很危险的,又完全没有线索可追查。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风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站在了窗外,但并没有进来,只附身一拜。
“参见三殿下。”
在宫里呆的时间也不算短,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影卫,是皇家护卫中最神秘,也是实力最强的精英,他们向来只执行高难并且隐秘的任务,从不轻易启动,没想到裴元灏这一次南下,还带了他们!
“说吧。”
“属下等奉命在城周埋伏,昨夜城西的兄弟截住了刺客,一直尾随。”
我看向了裴元灏,他还是平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一丝动容,看来这一次入扬州城有危险,事先就把影卫安排在了城周,而护卫的失职,才让影卫的启动更加的隐蔽!
好周密的心思!
我抬头看着那如山一般的身影,只觉得掌心的兰花扣一阵一阵的发烫。
裴元灏道:“打探到什么结果?”
“回殿下,属下等跟随刺客又回了东郊,发现刺客在铜雀台西边的长街后面,消失了踪影。”
“哦?”他挑了挑眉毛:“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影卫还没问答,大门外已经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回生药铺。”
什么人?我抬起头,裴元灏也抬眼朝着门外看去,只见大门外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男子正倚门而立,看着我们,便微笑着走了过来。
这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眉目生得非常的端正,像是用尺子划出来的一样,但神情却显得有些放诞不羁,十分轻松自然,丝毫不受眼前天家皇子的压抑。
那门外的影卫一看见他,立刻回身拜道:“拜见杨大人。”
“嗯,下去吧。”
他一挥手,影卫又回身朝着裴元灏一拜,便纵身一跃,消失了踪影,这位公子走到门口,朝着裴元灏简单的一拱手:“三哥。”
这样是完全不合礼仪的,可裴元灏竟然没有生气,只看着他:“怎么现在才来?”
“皇后大概知道我也会跟着南下,所以在九门安排了些人,已经处理了。”
“上阳宫呢?”
“有金翘在,三哥放心。”
我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尤其这个男人竟然叫裴元灏“三哥”,这个称呼不是人人都叫得起的,而且,他竟然这样亲昵的称呼金翘夫人,他到底是——
说话间,他已经进了门,一抬头便对上了我惊愕的目光,他看着我,眉毛挑了挑:“岳青婴?”
我急忙站起身来,这个人,虽然我不认识,但至少有一点——他是裴元灏的心腹!
这时,裴元灏走了过来:“青婴,他是杨云晖,杨大人。”
杨云晖,禁军大统领!
我很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皇商杨万云的嫡子,却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在天穆三年考取了武状元,从此投身宦海,在军中历练了两年之后回京,直接调任禁卫军,并在一次宫廷政变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升任禁卫军大统领。
皇城九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也难怪他会叫裴元灏三哥了,这样的甥舅关系自然不提,皇上虽然不允许朝中大臣拉帮结派,但皇子培养自己的势力是在所难免的,而他,就是裴元灏的死党!
没想到这一次,裴元灏南下,竟然把他也牵扯了进来,可谓精英尽出。
我隐隐的感到,扬州,要出大事了!
心里还模模糊糊的想着,那杨云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打量了我一番,嘿嘿一笑道:“我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女人,连金翘都说好的,三哥,不怎么漂亮嘛。”
我听得心头一沉,我当然算不上漂亮,比起上阳宫那些姹紫嫣红差远了,平日里也从来不在意去争奇斗艳,可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到底是个女孩子,心里也会有些不舒服。
但我没想到的是,杨金翘居然跟他说起过我。
裴元灏似乎并不想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坐在桌边看着他:“你刚刚说的那个回生药铺,是怎么回事?”
杨云晖说道:“我看了看,铜雀台西边的那条长街,往北是护城河,往南布了我的人,那些刺客要逃,只有进这家药铺。”
“那,药铺里有什么异常现象?”
“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过了一缕精光——刺客进了药铺,药铺却没有异常现象,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药铺有异常!
“而且,关于这家药铺,我还打听到了一些事。”
裴元灏想了想,起身道:“去看看,路上说。”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杨云晖看了我一眼,突然笑道:“三哥,把她也带上吧。”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只见他又笑了笑:“金翘说,这个女人很厉害的,跟在三哥身边,总能有些用处。”
一听他这句话,我的脸色变了一下。
裴元灏也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青婴,你也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已经开口,我也无法,只能跟了上去,在出门的时候,杨云晖站在门口,朝着我一笑,那笑容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邪魅之感,令我的心头一颤。
出了州府便坐上了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朝着铜雀台那边驶去,车轮磕碰在地上那种熟悉的夺夺声也掩盖不住外面一片喧闹的景象,扬州城不愧是南方最富庶的城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酒楼小二的吆喝声,还有莺莺燕语不住的随着风飘进车厢里,也能让人感到这座城市的活力。
但裴元灏坐在车厢里,却丝毫没有受到任何感染,面色依旧沉冷:“说吧。”
杨云晖坐在他的对面,撩起窗帘往外看了看,说道:“这个药铺,我让人在坊间查了一下,是一家老字号的药铺,二十多年前在扬州开得很大,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一夜之间就关门了。”
“后来呢?”
“直到一年多前,才重新开张,奇怪的是,好像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撑腰,生意做得很大,连黑市里流通的一半的药材,也控制在他们手里,官府也查过很多次,却一点收获都没有。”
“哦?”
裴元灏挑了挑眉毛,就在这时,前面又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杨云晖伸手撩起了窗帘朝外面一看:“到了。”
我也透过窗帘看向了外面。
顺着杨云晖的目光看过去,街面上是一家门面很大的药铺,六扇大门敞开着依旧是人来人往挤得水泄不通,而大门的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书“悬壶济世”四个大字,下面还有一块小匾,上书四个大字“回生药铺”。
裴元灏道:“派人进去了吗?”
“还没有,如果药铺真的跟刺客有关系,派官府的人进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一动,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知道他让我跟来的原因了。
一股隐隐的火气从心底升了起来。
真当我是傻子么?昨夜我才和那些刺客遭遇了,身上还留着他们弄出来的伤,现在就让我进药铺,如果刺客真的在里面,我还有命吗?
这个男人,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针对我了,裴元灏带着我南下,难免让人有那方面的遐想,而杨金翘又是他身边最得宠的姬妾,杨云晖这样做,是为了他妹妹,或者说,为了杨家将来的打算吧。
但,就这样要赔上我的一条命,是不是太心狠了?
这样想着,我默然的移开了目光,透过窗户看着那家药铺,一言不发。
在宫里,别的本事没有学会,装聋作哑却是宫女们的拿手好戏,我摆出这副油盐不进,又低眉顺目的样子,杨云晖也拿我没办法,索性转头笑道:“三哥,你说呢?”
我的心里紧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裴元灏。
对杨云晖,我可以不理不睬,但如果他开了口——
裴元灏看着窗外,好像一点都没发现我和杨云晖之间无声的对峙,马车并没有停,很快便从药铺的正满驶过,裴元灏这才放下的帘子,淡淡道:“回府。”
杨云晖一听,急忙道:“三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机不可失?什么时机?”
“要查那些刺客,最好就是在今天,”他说道:“那是一家药铺,问药看诊都不求人,等过一两天,刺客的伤好了,我们就没有线索了。”
裴元灏单薄的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意——
“谁说,我是要查那些刺客。”
什么?
这一次不仅是杨云晖,我也微微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