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眼睛滴溜溜打着转,要不是脸上东一块黑西一块白的肮脏不堪,看五官应该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女孩。
她好奇地盯着宋歌看,也不知是宋歌奇怪的姿势吸引了她还是别的什么。宋歌心中一喜,小孩心性简单,如果能留点线索给她,不知司空翊能不能发现?不过首先……他得找得到这里啊……
宋歌下意识等着司空翊来救她,俨然忘记了这是自己预备逃走却掉进来的坑……
只是一个愣神间,小乞丐却把头给收了回去。宋歌的心狠狠抽了一下!还没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她就没了?!
懊恼不过须臾,宋歌又看到小孩圆溜溜的脑袋悄悄伸了进来,还带着一句小心翼翼的轻声关切:“你摔跤了为什么不起来呀?”
宋歌心头一暖,果真这世上,孩子最单纯可爱。她想笑,却连表情也动不了,只能朝她眨眨眼表示友好。
“唔……”小孩皱眉发出低低的鼻音,“你不会说话?”然后她举起手指放在自己唇边嘘了一下,自顾自乐呵道,“要小声点,娘亲他们都在前头讨赏钱,听见我跟陌生人说话又得骂了。”
宋歌乐了,刚问完“你不会说话”又提醒自己“要小声点”,这孩子不聪明啊。
马车前声音的确很大,有先拿到赏钱的欣喜欢呼,有还没领到的焦急大喊,怪不得温自惜都没发现这里有个小娃在跟她说话呢。
时间不多,宋歌静下心,朝小孩拼命眨眼,看到她茫然不解的表情时,又将目光下移,死死盯了自己前襟半晌才抬眼。
小孩犹疑片刻,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摸上宋歌脸颊。宋歌只觉小手软糯,分外温馨。
将宋歌脸掰正,小孩奇怪道:“你脖子痒要我帮你挠吗?”因为她看到宋歌狠命盯着前胸的地方,疑惑不解下随便猜了个原因。
宋歌就差热泪盈眶了,虽然孩子年纪小,却比城口那个侍卫靠谱的多。不管怎么样,自己让她注意到脖子的目的,达到了!
见宋歌不反对,小孩犹豫了一下,轻轻解开宋歌脖颈处第一颗扣子。
“还痒吗?”女孩偏头眼睛亮亮地询问,两根小手指一下一下给宋歌搔着痒。
宋歌抿唇想笑却笑不出,用眼神示意她看自己的脖子。小孩把手移开,一眼便看到宋歌脖子上戴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
“真漂亮……”小孩没见过世面,发出由衷的赞叹。
这块玉,其实是现代那世的宋歌佩戴的,所以不论做工还是造型都跟这里的玉佩完全不同。以前爸爸说,人家小姑娘穿金戴银的好不俗气,咱还是戴玉吧,玉养人。然后那年,爸爸带着她跑遍城市每一个角落,为她挑选最独特的玉。后来,人家小朋友体育课玩耍露出的玉上面是菩萨,她的玉,上面是佛祖。
宋歌眼里有笑意,似乎在鼓励小孩把玉拿下来。
小孩估计是看懂了,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急道:“不行不行,娘亲知道我乱拿东西要打的。”
宋歌闭眼再睁开,定定看着她,示意没关系,拿!
小孩被宋歌坚定不容置疑的眼神给震住了,她讷了讷,轻轻问:“送给我?真的?”
宋歌眨眼,真的。
小孩撅了撅嘴,小手伸长够到宋歌脖子里,轻轻一扯拿了下来。到底还是孩子,看到漂亮的玩意儿,又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须臾便忘了会不会被娘亲责骂,高兴地拿在手里看来看去,好不喜欢。
宋歌长出一口气,刚想再给些什么提示,就听到外头响起一声女子的叫唤:“宝儿,人呢?”
与此同时,车厢门“咯吱”一声,宋歌暗道不好,再看窗口,小孩已经没了人影。她叹气,温自惜低沉温暖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摔疼了吗?”
宋歌被温柔地扶了起来坐回位子,瞥见她领口松开,温自惜很自然地伸手替她掖了掖衣服。宋歌脊背一僵,却无法躲避。
温自惜的动作,亲昵地就像恋人一般,他仔细地将宋歌松开的扣子扣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摔得这么不小心?”
宋歌并不看他,这个男人如此警惕,自己的眼神万一暴露什么就糟糕了。她不语,反正自己也说不了话,就淡淡盯着车壁发了会儿呆。
司空,如果你能找到这里,凭你们几人的衣着华贵,一定可以引起街边乞丐的蜂拥。
司空,如果你注意到有个小孩儿戴着和她不符合的玉,一定要留心到这个点的奇怪。
司空,如果你幸运看到了,虽然你并不知道那是我的玉,一定要记得,那上面不是菩萨,而是佛祖。
司空,佛祖说过,四大皆空。
四大皆空,四空,司空。
这是我能暗示你找对地方的仅有消息了,司空。
······
眼看已是薄暮,司空翊撑头看了看天际灰暗,一步一步踏上“护宁镖局”门前的台阶。
瀚城最大的镖局,有街坊说镖头姓温,模样很是俊俏。司空翊冷冷一笑,护宁?温自惜啊温自惜,你要保护你的妹妹赵宁儿,又何必扯上我的世子妃?
司空翊再不停留,时间已经快过去一天,他必须立刻知道下家在哪里!眸子一沉,司空翊将袍子一掀,一脚踹开镖局的大门!
“哐当——”声音如平地惊雷,不仅将街上的行人吓得纷纷探头张望,也成功将镖局里没有参与走镖的兄弟瞬间惊动到门前。
“你是什么人!”钱宇是镖局的二当家,此时带着几个兄弟拦在门前,对上司空翊阴鹜的眼神,没来由地觉得心惊。
司空翊偏头勾唇一笑,说不出的风流,却令人无端恐惧。
“我只想知道,温自惜这次接手的下家,在哪里。”不是询问,而是要求。司空翊踩上被踹落在地的沉重大门,一眼扫过跟前十数个不敢近身的男人,笑得倨傲。
钱宇紧了紧手中的大刀,明白来者不善。温自惜这次的走镖十分重要,他答应会好好看着镖局保证不出事,现在却突然碰到有人砸场。镖局能接生意靠的就是诚信与保密,别说为了行路安全要隐瞒,光是上家下家的信息就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所以再怎么样,哪怕大动干戈大打出手,不能说的,死也不能说!
司空翊等了片刻,只等到钱宇等人戒备的目光。他叹气,明明一句话的事情,非要弄得复杂,何必?
“不说?不好意思,曾经有人说我是假慈悲、无情冷血深入骨子,”司空翊笑,单手拂去微风吹起而粘在脸上的墨发,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满是冷冽,“那么久了,我都快忘记那样的我了呢,呵——”
钱宇右眼皮一跳,太阳穴有些疼。
“所以,”司空翊将手撑到门沿处,舌头舔了下嘴唇低低道,“今天来回忆一下。”
钱宇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想让身边的兄弟小心,可话还没出口,一阵风已经卷到面门处。他霍然抬头举刀抵挡,却被凌厉的掌风弹得刀背都震了好几下,虎口当即便发麻了。
随即钱宇就感到腹部一阵吃痛,闷哼一声顺势打了个滚避开司空翊招招狠辣的掌。再抬头时,司空翊已经伤了四个镖局的兄弟,遍地哀声痛叫。
他骇然,对上司空翊突然嗜血般的眼神,头皮瞬间发麻。
司空翊一脚踩上某个被打趴在地的人的胸膛,听到身后围观的百姓传来惊恐的大呼,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这是当众踢馆?所以司空翊暂时停下了动作,甚至友好地伸出手对刚才还被他踩着的男人说:“失礼了。”
钱宇本是单膝着地,此时也注意到司空翊的突然出手引发了太多关注,他不敢得罪更不能忍气吞声,只得按捺道:“阁下——”
司空翊强行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往里走:“里头说话,可行?”当街打架容易招来官府的人,他可没时间应对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关起门来屋里打。
可惜司空翊忘了,门已经被他踹烂。
钱宇点点头,毕竟事情闹大了镖局还是吃亏的,生意不好做不说,连带着名声口碑也受影响。
当下低声吩咐几个咬牙切齿想要拼命的兄弟暂且忍耐,将司空翊迎了进去。
如果说钱宇知道司空翊进屋详谈并不是为了议和,只是为了更方便大开杀戒,他一定不会将笑面无常带进镖局。
那一日傍晚,经过护宁镖局的人都闻到一阵怪怪的味道。偶有好奇者想透过原本踢落后来被扶起的大门一探究竟,可终究忌惮于当家镖头温自惜的威望和今天突然出现的那个俊朗男子的煞气,止步台阶前。
后来有人回忆起那令人不适的古怪气息,才心惊察觉,竟和铁锈般的血腥味如此相近!
司空翊并没有拿走任何人的性命,但却制造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慌。他慵懒而又闲适地斜斜倚在高座上,用钱宇的大刀精准切下一个人的食指,伴随着痛到极致的嚎叫,他悠悠浅笑:“现在可以告诉我,下家在哪儿吗?”
钱宇一张脸已经变成死灰色,每一个兄弟都是朝夕相处的伴儿,看着地上零落的小指、无名指、中指,再加上刚刚掉下来的食指……满地血淋……
老四面色煞白,早已痛得昏了过去,等到下一根指头被切下,他又要被疼醒了……钱宇闭闭眼,脸色不比右手只剩大拇指的老四好看。他肩上担着温自惜的重付,担着镖局的为生之道,可当下,他担着老四的命,担着这里十几个兄弟的命!
别说失血过多老四危在旦夕,照这样下去,血没流光他就能被活活疼死!
钱宇痛苦地双手抱头,不敢面对身边弟兄欲言又止的目光,不敢触及老四鲜血淋漓的右手,更不敢回答座上残暴之人轻松的问题。
答与不答,他都是罪人。
“看来还不够啊,”司空翊有些不满地呢喃了一句,短短一句话将所有人激了个寒颤,“啧啧,回答有这么难吗?命重要还是生意重要?”
司空翊说着,顺手捞过桌边一壶热水,虚虚拎着停在老四只剩一根指头的手掌上方。
钱宇心漏跳了一拍,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大口呼吸,就像离开了水的鱼,在岸上不停动着嘴顽强挣扎。
司空翊看到了钱宇的表情,不过等待须臾,他手臂一抖,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在老四光溜溜的手掌上,如果这还能被称之为手掌的话。
痛呼瞬间响彻整个镖局大堂,老四原本就已经惨不忍睹的手被开水一泡,原本血流快要停止,偏偏被温度这么一刺激,不一会儿滴滴答答鲜血又洒了一地。手掌又红又肿,早已分不清刀伤和烫伤哪个更重了。
不止老四一个人嘶吼,有几个心理素质不够好的,几乎被司空翊血腥的手段给吓坏了。他们感觉那一根一根指头就好像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样,那热水也像浇在自己手心,满满都是疼痛。
司空翊手不停,直到把整壶热水倒完,眼睛还盯着钱宇。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纠结与痛苦,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用生命威胁他。司空翊明确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用其他人的安危刺激他,用弟兄依赖又恐惧的眼神折磨他,让他的心理负担沉重到再也负担不起。
然后,自己就赢了。
又等了一炷香,老四睁开了黯淡无光的眼睛,第一反应竟然是笑。
钱宇瞬间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他看着兄弟死人般的脸色,听着他气若游丝道:“怎么我还没死呢……”
铁骨男儿屏住了泪,闭眼仰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
又过了一炷香,急性子的司空翊“噔”一下弹了弹钱宇的刀,声音清脆,把所有人的神经再度拉紧。
老四的右手,只剩最后的大拇指……
司空翊举刀,刀身泛着骇人的森森白光。钱宇被反射的亮度晃到了眼,才反应过来司空翊又要有所动作了!
他咬唇,几乎用力到把自己的嘴唇咬烂。
“那么,再见。”司空翊语气可惜,似乎在跟老四的大拇指作告别。
“等等——”钱宇突然大喝一声,刀尖已经触及老四指根,他倒吸一口气,手还维持着前伸阻止的姿势。
“想明白了?”司空翊挑眉询问,心下虽着急,面上倒不露一丝一毫。
钱宇抿唇良久,再抬头,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司空翊,看向那双明明摄魂勾人却迸发着凛然寒意的眸子。
“荣城唐家堡,堡主唐岩之,就是下家。”
钱宇一口气说完,人忽然一软跌倒在地,双目涣散面色苍白,似乎瞬间,便是苍老了十岁。
……
行了没多久,马车突然悠悠停了下来,原地踏了两步不动了。宋歌心头一紧,意识到,这是到了……
果然,外头传来十分惊喜的声音:“可是护宁的温公子?”那语调,带着令宋歌极度不适的释然和欣喜。
温自惜微微一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临下之前回头看了看宋歌,宋歌回避了他的目光,虚虚盯着车壁看,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唐家堡的家主唐岩之就站在府门前,由两个丫鬟搀扶着,从剧烈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激动的情绪。而发问的则是管家,管家甚至透过温自惜未阖上的车门,偷偷打量里头的宋歌,以确定这群走镖人是否真的如约带来了小姐的“药引”。
温自惜在外面和他们交谈了几句,宋歌却已经听不清了。她感觉头阵阵犯晕,不知道是刚才一直斜眼注意外头的场景导致的,还是东衡老皇帝的禁锢之药发作了?算了算日子,如果和亲队伍顺利行路,现在应该也还未到西庭吧?
难道……温自惜怕自己逃跑也下了些玩意儿吗?宋歌苦笑,这下可真成药罐子了。
胸口发闷,车厢里又不透气,宋歌觉得这感觉和晕车差不多,特别难受想吐又吐不出,只想睡过去。她昏昏沉沉正要堕入眩晕的梦境,马车突然又一颠,直接被小厮牵进了后院。
在剧烈的晃动下,宋歌只感觉东西都蹿到了喉咙口。在她控制不住一吐千里前,车门终于打开,顿时封闭闷气的车厢里,有了空气流通。宋歌深吸一口气,憋下了呕吐的感觉。
温自惜注意到宋歌苍白无力的状态,也不说话,直接将宋歌打横抱起,动作一气呵成。
宋歌此时也没有力气挣扎,但刚刚好不容易压下的想吐的冲动,被温自惜不算轻柔的动作这么一刺激,她只觉天地倒转头晕目眩,耳边阵阵轰鸣后胸口一堵。
下一刻,宋歌嘴一张,想也不想直接吐了温自惜一身。
“……”温自惜素来挺拔如青竹的身子难得一僵,抱着宋歌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原地站了片刻。
旁边的小厮原本看到温润如玉的男子抱着清秀似画的女子,心里还一阵赞叹与惋惜,下一瞬便没有了话说。女子几乎第一反应就是朝着温自惜的方向吐,还好巧不巧尽力避开了自己沾染到污秽。
宋歌吐完只觉酣畅淋漓浑身舒适,瞥一眼温自惜凝固的表情,更觉畅快!不能怪我,你抱我起来的时候我的脸正对着你的胸膛,谁叫你点穴呢,我又转不过头。
温自惜又怔了片刻才渐渐恢复他一贯的温和表情,但宋歌却能感觉到他的僵硬,怕也是个洁癖呢。不过就算不是洁癖,被别人吐了一身的感觉,的确不好受。
温自惜手抖了抖将宋歌放下,随着这个动作,温自惜袍子上的污秽物也顺着流了下来。宋歌注意到他的嘴角抽了抽,小厮在旁边已经不忍直视了。
宋歌双腿刚着地,忽然一双手探到她胸口,一惊之下来不及反应,“啪啪”两下温自惜手指点在某处地方,宋歌只觉胸口一酸,浑身却是说不出的轻松。
“自己走。”温自惜闷闷交待一句,直接一个人走在前头,把宋歌交给了小厮。
宋歌大喜,一吐吐的他给解穴了?!动了动微有僵硬的手脚,果然行动还是自如的!宋歌抬头,小厮等着她往前走,她又看向温自惜的背影,如此放心她自己走,怕也逃不出这地方……
宋歌敛眉,只犹豫了片刻便跟了上去。此举反而引得小厮惊讶的目光,她淡淡瞥了一眼,又注意到前头是个装修极好的大厅,这一进去,福祸自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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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早一点,因为下午要去学校嘤嘤嘤,心好累~又是一周上课嗷呜~
世子很快就找到媳妇儿了,夏好想开第二卷,让小夫妻俩开开心心腻歪个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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