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来屋内,却并未着急坐下,而是将脚步放缓,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摆设。
“贝德尔小姐,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果汁?”我微笑招呼着。
“不用麻烦了……”她打量着四周的视线突然一偏,落在二楼Nik卧室刚刚开启的房门上。
怕是听见了声响,Nik诧异地探了出来,趴在栏杆边缘向下张望。
“Nik,”我介绍道:“这位是贝德尔小姐。”
“贝德尔小姐你好。”Nik礼貌地打招呼。
“你好。”她淡漠的脸上露出稍显深刻的微笑,“你叫Nik?”
“嗯。”Nik童声童气地应道。
“Nik,作业完成了么?”我问他。
“完成了。”
“那就去睡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学。”
Nik点点头,“贝德尔小姐再见。”
“晚安,Nik。”仍旧是温柔的笑意,我却从那眼神中错觉般地读出一丝奇怪的味道,极浅,却不易忽略。
“请坐吧。”我招呼她坐了下来。
“很抱歉,半夜冒昧来访,”她微微一笑,笑得优雅却疏离,“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在白天声张的好。”
“哦?贝德尔小姐的话似乎另有含义吧?”我不愿与她兜圈子,“请原谅,我并不太懂。”
“那好,我讲清楚一点。”她轻勾唇角,却笑得绝无善意,“我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也并不反对父亲恋爱,甚至再婚,毕竟,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渴望有人陪伴,共度晚年,不是么?”
“的确。”我点点头,示意她讲下去。
“但是,恋爱,我也希望是建立在光明正大的基础之上。”她眼神暗了暗,语气也凛厉了些,“当年弗克明斯小姐因为不愿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不愿成为商业联姻的筹码毅然逃离了家族,我很敬佩,毕竟爱情是人类灵魂中最值得赞美的私欲,所以我一直觉得,弗克明斯小姐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不会藏藏掖掖,最起码,不会屑于陷入那种见不得光的爱情。”
蓦地提及往事,我的心里一阵紧绷,不过讲到这里,我倒也明白了这位贝德尔小姐的来意,方才隐约就觉得她来者不善,现在看来,摆明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失笑,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难道不是么?”她不解,甚至有些不复耐性,“就算你不在乎,这里还有一个孩子,你甘愿让他也一辈子见不得光么?”
看来还真是误解颇深,难怪她刚才用那种眼光看Nik。我笑笑,倒也未介意,“贝德尔小姐是怀疑我跟您父亲有私|情,他将我私养在这里,还生下了孩子?”
她眼神有些冷意,“我本来不想讲得这样直白,但他将你救出,又安顿到这里,这一年多时间里想方设法隐匿你们的踪迹不让别人找到,他这样做的目的,难道不该引人怀疑么?”
“既然这样怀疑,为什么不去质问你的父亲呢?”我毫不隐晦的目光打向她,“看来你跟你父亲的关系恐怕不那么融洽吧,无意冒犯,贝德尔小姐。”
显然,我的直白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她眼瞳晃了晃,将视线转向一旁。
“还是你觉得从我入手会比较容易?”我倚在沙发里,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毕竟,你的父亲是一个执着的人,从他对待他女儿婚姻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
“你怎么知道?”她显然有些讶异,疑惑地瞪向我。
“因为,”我轻缓一笑,“这正是他救我的原因。”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隐瞒,若瞒下去,恐让误解更深,两厢不得安宁。
我沉声,“当年令尊救我出来,其初衷是想让我远离佐西,贝德尔小姐可能还不知道,我跟佐西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她微诧,但也点了点头,“我听说过,可是并不确定。”
“这是事实。”我认真道:“贝德尔先生希望促成你跟佐西的婚事,促成两大家族联姻,于是,只有先将佐西身边的我支开。这一年多他隐匿我的踪迹,主要还是不愿让佐西找到我,将我抓回去,他岂非功亏一篑?”我笑笑,语调柔和了些,“但不得不说,贝德尔先生人很好,有时会来探望我们,但绝非所谓的金屋藏娇。”
“这么说来……”她思忖着,仿佛明白了什么,眸色略显讶异,“佐西喜欢你?你异父异母的哥哥,喜欢你?”
“这个……”我眉眼垂下,淡淡一笑,“请原谅,我自己也讲不清。”
时过事迁,往昔尽没,而今拾起这段纠葛,心中也绝难坦然。然而我却并非扯谎,实则当真不知,他那时近乎极端的禁锢,究竟是源于发自内心的爱,还是他本身极强的占有欲使然,容不得别人一丝一毫的背叛。
见我显出为难,她也不再追问,“我相信你的解释。刚才多有冒犯,弗克明斯小姐,很抱歉。”她起身,唇线勾勒开优雅的弧度,“打扰了。”
“没关系,造成你的误解,是我不好。”我不介意地笑笑,起身送她出门。
走至门前,她止住我的脚步,“请回去吧。”
伫立在台阶上,我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贝德尔小姐,我有句话,讲出来希望你不要见怪。”
她回身,疑惑地看着我。
我斟酌片刻,道:“想必,你并不喜欢佐西吧?从你在舞会上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你其实也不愿受制于一场以商业利益为目的的婚姻,对么?”
她默默低了眉眼,不语。
“诚然,就如贝德尔小姐所言,爱情是人类灵魂中最值得赞美的私欲,”我凝眸望向她,诚挚道:“如果不爱,就不要妥协,免得终有一日后悔。”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她讲这些,这明明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许是因为看出了她淡漠外表下的率性直落,许是我不愿见到又一个被商业联姻捆绑的女孩趟向与我相同的命运。
——爱情,多么由不得勉强。
她静默片刻,抬头对我展颜一笑,“留织·弗克明斯,我想,我开始欣赏你了。”
她转身,走向夜色中停着的宝蓝色跑车,我勾勾嘴角,即将回屋时视线稍一停顿。
远处看去,车中副驾驶上分明坐着一个人,隐约像是位女士。
随即,车子缓缓开动,我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