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个周悄然过去。
将完成的曲子发给Irene,我突然有些心急,同时又伴着几丝隐现的不安。
一年多来,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竟无端地迫切。许是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的曲风会不会契合Rosemary完美韵致的格调,许是没有任何原因,只是莫名地搅乱着内心的恒静。
唯其重视,才显不安。
我轻挑唇角,倘若自己作的曲子可以流淌在Rosemary的每一处角落,那该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长舒一口气,我起身迎向屋外的阳光。
下午,Irene的电话打来。
“怎么,是曲子的哪些地方不妥需要修改么?”我问,无端忐忑。
“当然不是,”Irene轻轻笑了笑,“确切地说,曲子很不错,与Rosemary的底蕴相得益彰,付小姐的创作才能我很钦佩。”
闻言,我稍稍放下心来,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Irene笃定的嗓音较平日多了一丝轻快,“曲子呈报过我们总裁,也已经经过了他的同意,看来,这次与付小姐的合作非常顺利。”
我颔首,“能与Irene小姐合作,我也觉得很愉快。”
她笑了笑,“那么,稍后我会将尾款划到你的账户上。另外,我们总裁已经决定,Rosemary会在后天正式对外开放。”
“哦,是么?”我不禁微笑,“那恭喜了,我想以Rosemary的魅力,一定会获得很多人的青睐。”
“谢谢。另外,后天的开业典礼之后,晚上在Rosemary会有一个小型的酒会,诚挚邀请付小姐参加。”
电话里Irene的声音听来很是诚恳,我却下意识回绝,“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所以,很抱歉……”
“付小姐你误会了,”Irene道:“后天晚上的酒会不同于白天的典礼,我们总裁邀请的都是他多年的朋友,人并不多,也没有媒体记者,而且,付小姐难道就不想亲自感受一下自己的曲子在Rosemary里被奏响的场景么?”
她这样讲,确令我心中一动,没有一个作曲人不希望听到自己的曲子被演奏,甚至获得掌声、喝彩,以及看到人们沉醉其中的模样,何况还是在那样品质考究、品位高档到令人着迷的地方。
我犹豫着,Irene似是能感受到我的为难,也不多言,只静静地等我答复。
“那……好吧。”我终是应下,“再次感谢你的邀请。”
“付小姐不必客气,那么,后天晚上七点,我将恭候付小姐的到来。”稍作停顿,Irene又道,语声忽然着了抹神秘,“我想,那将会是个美妙的夜晚。再会。”
隐隐诧异时,她已将电话挂断,我耸耸肩,偶一回眸,窗边的琴谱上悄然落着一片黄叶。
烈夏已过,连阳光都带着些淡远。
曾经追求热烈肆意的盛放,如今却偏爱这等落叶般静止的姿态。生命里究竟有多少是会随着年华悄然改变的,包括心境。
*
后天晚上,我到达Rosemary,却有意迟了一个小时。既然不想引人注目,那么在酒会氛围热烈的时刻悄然融入其中,无人注意,便是最好。
夜晚的Rosemary较白日又有所不同,大厅里灯光摇曳,四下泛起迷离的光晕,真是个令人倾心不已的地方。
就同Irene所言,今晚的与会者并不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语浅谈,氛围很是融洽。
曲声悠扬,我辨别出那是我作的曲子,由小提琴奏出,辅之以清泠的钢琴,静静渗透进Rosemary清雅的艺术底蕴中,已是另有一番情致。
脚步凝滞,还未踏入大厅,竟已有人迎了上来。一个侍者模样的女孩对我温和一笑,礼貌道:“是付小姐吧,我们经理已经恭候多时了,请您随我来。”
Irene要找我?却为何要做的这样神秘?
饶是疑惑,我仍旧随着女孩的引领,踏入电梯,她按下了按键,是会所顶楼。
电梯内的空间顷刻将全部声响隔绝,门再次开启时,触目是灯光璀璨的宽阔大厅,各种摆设一样不缺,只是这宽阔中却并无一个人影,又因身处顶层隔绝了酒会,四周极是寂静。
“这里是……”我不禁开口询问。
“付小姐请在此稍等片刻,我们经理马上就来。”女孩恭敬地点了点头,转身踏回电梯。
气氛隐约有些怪异,我环顾四周,视线漫过窗前高贵的三角钢琴,停住。
钢琴的外观泛着清浅的星光蓝色,这本没有什么稀奇,可黑白琴键上,却分明放着一束淡雅的迷迭香。
我不由走近,它们似乎刚被折下不久的样子,繁茂茎叶中,缀了零星几点浅蓝色的花朵,长茎的尾端被银白丝带绾绾束起,看上去像一小捧清淡的花束,静静躺在星光蓝色的格调里。
迷迭香。
这该是个久远的名词,我的心猛然坠了坠,一种预感不刻袭上心头。
恰在此时,有感应一般地,何处传来浅落的琴音,我心头一跳,惊慌,却在刹那间辨别出这绝非来自于楼下的酒会。
——像是一种指引。
我捏了捏衣袖下发麻的指尖,琴声沉沉,偏诱人心绪纷乱。
有些事情,倘若不需直面,我大可以安然躲避,可到了如今必须直面的这一刻,我却也不愿被动地承接。
——不管即将直面的是谁。
我定了定心神,瞥见大厅尽头有一条走廊,琴声依稀来自这个方位。
走廊并不算长,我踏足,两侧都是墙壁,只有尽端的那一间房间。
那便无可错认了。
脚下不由将步伐放轻,是怕惊动什么,我也不得而知。渐行渐近时,琴声越发清晰可闻,然而似乎是在配合我的心情,旋律竟在刹那间陡然加快。
脚步平稳依旧,心底的不安却说不上增还是减。
有着古朴金属装饰的厚重木门虚掩着,像是穿越无涯洪荒,静默深执的等待,而这等待下似乎又隐喻着猝不可抑的急迫。
我终于在房门前停住,琴声也在同时戛然而止。
事到如今,已无需我再去思考需不需要敲门的可笑问题了,我屏住呼吸,指尖覆上坚实的木门,缓缓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