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可不那么好办啊。”
京城的一处私宅内。
谷大用靠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一条腿摇摇晃晃的,脸上全都是得意之色。
“您瞧,这要是不难,岂敢劳烦公公您的大驾?”
旁边低头哈腰站着的官员不住的陪笑着,手中又是几张银票塞到了谷大用的袖子里。
“这到也是。”
谷大用眼睛余光扫了下银票的图样,知道是多少的面额,感觉了下厚度,这才摆出了一张笑脸,在太师椅上做好。
“你这事,可是真不好办。”
“你这银子,杂家要是了,其实,也都是替你办事用的,全都是要用来打点关系的。”
谷大用慵懒的说着,旁边站着的官员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面上,却是不敢有丝毫不对劲的,只是冲着谷大用连连鞠躬:“您说的是,您说的是,下官也知道这事有些难,是要劳烦公公了。”
“日后,下官定然是要记着公公的大恩的。”
听了这话,谷大用的脸色就更加满意了,微微的点了点头:“你到也算是明白事理。”
“你这事,杂家知道了。”
“回头,杂家替你好好说说,至于成不成的,杂家可不敢保证。”
谷大用可不傻,就算是收了钱财,也不能什么事都打包票的,凡事,总会有些特殊的地方,若不然,他们何苦找上自己,花费大量金银?
是以,虽然钱财收了,可是,若是想得谷大用一句准话,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现如今,他谷大用虽然不如刘瑾,可,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了,想求他谷大用的人,可是不少的。
争着抢着往他这送东西的可以排出一条长龙了,谁敢要他谷大用的承诺?
甚至,只要他谷大用能收下东西,那就是给他们面子了。
而且,谷大用也不傻,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谷大用都清楚。
有些事情,不该收礼的,谷大用照收不误,只是,收过后,办不办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此,谷大用也是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理论的,别人都送上门来了,你若是不收,那就是得罪人。
可你若是收了,哪怕是事情难办,最后,没办成,对方对你有怨恨,可是,却不会太多,比起你不收礼的怨恨,要少上那么一些。
这,乍听之下,觉得不可思议,可是,若是细细琢磨,就会发现,其实,这话,也是还有那么一些道理的。
整个京城当中,现在,敢这么光明正大收礼的,没有一个朝廷官员,全都是宫中的太监。
可以说,这是一个很奇葩的现象,就算是传了出去,估计也是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的。
不过,也正因为这个奇葩的现象,有一点,却是能够确定的,国之将忘,乱象横生。
这句话,虽然有些过,可是,却也可以说成是国之大乱,乱象横生。
现如今大明朝的局面,其实也已经开始乱象缤纷了,而这乱象的起始,就是自上至下。
若君主有德,则天下安宁,国泰民安,就如弘治皇帝在世的时候,虽然其刚登基的时候,大明朝,也成了一团乱麻。
可,弘治帝在位期间,励精图治,整个大明朝,却是逐渐的复苏了起来,有了中兴之兆。
尤其是在弘治最后的几年,国库中,竟然有了略微的富裕,而非是其刚登基时候的年年欠饷,如此,就是最为巨大的变化,更是最为具体的体现了。
若君主贤明,则奸佞退避。
只有君主昏庸了,才会有奸佞的立身之地
谷大用的所作所为,看似猖狂,可其实,比起刘瑾而言,还是有大大的不如,谷大用,只不过是收入钱财,替人办事。
而刘瑾,却是敢收人钱财,买官卖官。
虽然不是那么的猖狂,不敢正大光明,可其实上,京城,哪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的?
尤其是现在的刘瑾,被内阁,被朝廷大臣,被无数的人盯着,就算是行事隐秘,也总会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的。
更何况是买官卖官如此的大事了。
奈何,百官就算是知道了,包括内阁,知道了,也是没办法的,刘瑾手握重权,内阁,刘瑾还不敢如何。
可六部,哪怕是六部尚书,除了兵部和吏部两位尚书外,其余的四部尚书,见了刘瑾,现如今,也是要陪一个好脸了。
而且,现如今,刘瑾可是盯着吏部这边的,就是想把吏部尚书给换掉,成了他的人,然后,好更加的无所顾忌。
可以说,现如今,百官权利,各个衙门,被极致的压制,而宫中的宦官们手中的权力,却是一个劲的往上窜。
连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堂堂天官,连内阁都要让着几分的吏部尚书都敢盯上,可以想象,宫中以刘瑾为首的八虎已经猖狂到了什么地步。
可,就算是知道如此,百官却是也没有什么办法的。
想要参奏刘瑾,可,刘瑾掌管着司礼监的批红大权的,想要呈送给皇帝的折子,那都是要先经过刘瑾之手的。
刘瑾又不傻,头脑又没发烧,岂会让这些参奏他的折子送到皇帝的跟前?
是以,那些参奏刘瑾的折子,在司礼监,全都被截下来了,根本就到不了皇帝的跟前。
而且,现如今,皇帝根本就不管朝政,奏折全都是拨回了内阁,让内阁审阅的,这虽然是让内阁的权力大增。
可内阁,却也是因此而头疼的很,若是没有刘瑾的存在,内阁自然想要这些权力了,可,有刘瑾这个宦官的存在,这权利,内阁反倒是不想要了。
是以,参奏刘瑾的折子,根本就到不了皇帝的跟前。
而内阁的诸位大学士,虽然有面见皇帝的机会,可是,这机会也是不多的,当今圣上对于接见大臣,那是提不起什么兴趣的。
除非是什么重大的事情,见了皇帝,奏明之后,当今圣上其实也就是听听,然后就一句话,交予内阁处理。
想要皇帝开口,让皇帝给个准信,这种情况,极少,极少。
而且,大多数时候,正德若是真的开口了,说出来的方法,却又极为的不靠谱。
而且,内阁参奏刘瑾,也不是没有的,当着皇帝的面,可,皇帝听着,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刘瑾更是在旁边直接跪了下来,各种哭天喊地的叫冤。
这事,也就这么不聊了之了,之后,甚至,皇帝还有言,不得再提此事。
内阁还能如何?
总不能和皇帝死磕吧,毕竟,君臣的身份,是最大的障碍,而且,若是真的彻底闹僵了,朝廷还怎么运转?
可以说,现在的朝局,就是这么僵着的,而以内阁为首的大臣,之所以节节败退,则是因为其顾全大局,或者说,所顾太多。
而相反,刘瑾等宦官,却是根本不会管那么多的,他们想的,只是权力,只是钱财,至于国家朝局如何,根本就不在他们考虑之内,如此一来,自然是刘瑾等宦官,这些毫无顾忌的更加有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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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直隶。
曾毅来上任,已经快半年了,这期间,京城的府邸虽然仍旧在,可是,韵儿却是被他接了过来,梁贯等人也都来了南直隶。
京城的府邸内,却是连个看家的都没留。
不过,曾毅对此却是毫不担心的,就算是不留看家的,锦衣卫的人也会帮他盯着的,东厂的番子,更是会帮他盯着的。
而这半年来,曾毅也是没闲着,对应天府下的各个县,全都进行了巡视,而曾毅着重的,则是各种案子。
所到一处,但凡是喊冤的,都是要审问的,但凡是有堆积的旧案,或者是有些蹊跷的,全都是要重审的。
可以说,这半年的时间,曾毅整天做的,都是审案,问案,找线索,等等。
当然,这么多案子,不可能全都让曾毅亲力亲为,可是,曾毅却都是监督着的,甚至,还要抽查。
可以说,经过曾毅这半年的努力,别的不敢说,应天府治下的各个县,却是吏治清明,百姓安居。
这,对于一个府尹,或者说,对于一个知府来说,已经是尽职尽责,恪尽职守了。
而对于南京都察院,曾毅却是始终没有动作。
这一点,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原本,曾毅刚上任的时候,就有人猜测,曾毅要收拾都察院的御史了。
毕竟,被都察院的自己人参奏曾毅这个上官,曾毅的面子,可是丢大了的。
可,曾毅刚上任的时候,没有对南京都察院的人动手,这,也可以理解,初来乍到,不方便动手,总是要等等的。
可,现在都半年了,还不动手,就让一些人心里嘀咕了。
只是,这些,全都是局外人的猜测,身为当局之人。
曾毅的心思,没人猜的明白。
可,都察院的那几位官员,包括右佥都御使牛景德,却是让南京城的不少官员看的明白。
这半年来,曾毅虽然没对付他们,更可以说,从未去过都察院,仿若曾毅的头上,根本就没那个左佥都御史的官职。
可,牛景德几个人却是没有因此而安心下来,反倒是越发的烦躁,越发的焦急了。
事情出在谁的身上,按说,经过最初阶段,应该是能静下心来了。
可,问题就是出在这的。
牛景德想从南直隶回北京城去,这年头,自打得知曾毅来南京城任职的消息以后,就有了的。
可是,最开始的时候,给左都御史戴珊用计,却是失败了,之后,牛景德更是尝试了不少办法的。
尤其是牛景德自以为的后手,可是,却没一样成功的。
想要回京,要么是戴珊这个左都御史点头,要么是宫中点头,或者,是内阁点头也成。
至于吏部,对此,可就有些无可奈何了,涉及都察院的官员,就是吏部,也是十分小心的,尤其是左右佥都御使开始起,这任命,可就必须要兼听内阁的意见,或者是陛下的圣意了。
而现在,皇帝,都察院、内阁,全都没开口,吏部岂会不知深浅的往这里面跳?
更何况,当初,牛景德参曾毅的折子,最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牛景德在私下的活动,可是一直没少的,可是,直至此时,就是牛景德身后的人,也帮不了他了,每次好不容易有了联系,只是那么一句话,等着,等着,一直等了这么半年多了。
这意味着什么,牛景德可是清楚的很。
要么,是他背后的人,已经放弃了他,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都察院右佥都御使这个位置,可也是让不少人挣破了脑袋的。
而另外一个可能,则就是曾毅从中施加压力了。
若不然,以他背后那人的力量,不可能到现在,没一点头绪的。
也就是说,曾毅,其实,还是盯着他的,只不过,不知怎么的,曾毅现在还不想动他,但是,总有一天,曾毅会和他算账的。
这种心理之下,牛景德可以说是夜不能寐,半年下来,原本,挺精神的一老头,现如今,看起来,却是连背都蝺偻了,脸上也在没曾毅来南京之前的那种光彩了。
剩下的几个普通的御史,倒是比牛景德稍微好那么一些,不过,却也都憔悴了许多。
这也让南京城的不少官员明白了一件事,有时候,不报复,让对方整天提心吊胆的,反倒是比报复要来的更折磨人。
当然,这个所谓的更折磨,是指心思上的折磨。
若是曾毅真的报复了,一番狂风暴雨,反倒是能够坦然了,不必整天提心吊胆的,连觉,都谁不安稳。
“在这么下去,我可是受不了了。”
当初共谋的几个御史当中,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御史此时头上已经有了几根花白的头发了,全都是这半年来被此时给折磨的心神不宁所致。
“是啊,这也忒折磨人了,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另外一个御史苦笑,满脸的无奈之色,当初,他们想着,只要曾毅动手,他们就利索的承认,然后,一番叫冤,把牛景德给供出来,说是其逼迫的也就是了。
纵观曾毅之前办的案子,全都是只惩首恶,下面的喽啰,也就是略作惩罚警告。
是以,只要他们态度好些,知道风往哪边吹,想来,应该也就没事了。
可是,他们把什么都想好了,就等投诚了,可,谁能想到,曾毅却不来找麻烦,这算什么事啊?
这让他们主动过去投诚?还是等着曾毅来找麻烦,然后,他们在投诚?
这可是不好选择的,毕竟,谁的心里,没个侥幸啊。
一旦投诚曾毅,那日后,可就是真和牛景德撕破了脸面的。
到时候,牛景德就算是不行了,可他背后的人呢?
是以,若非是被逼到一定的地步,谁也不愿意得罪人啊,尤其是牛景德背后的人,虽然他们几个也不知道是谁,可,却有一点能够肯定,那就是其位高权重,若不然,牛景德这个右佥都御使何苦为他卖命,去得罪曾毅呢?
可是,这么被动的等待,时间太长了,却是煎熬了。
“这招狠啊。”
另外一个御史开口,满脸全是苦涩:“你瞧瞧,咱们现在几个都成什么样子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堂堂的都察院御史啊。”
“可现在,却被曾毅这一招,给逼的各个心神不宁的。”
“如此有招胜无招,咱们当初若是知道他的能耐,何苦去得罪这个煞星呢?”
说完这话,这个开口的御史还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或许,是自嘲,也或许是无奈。
“当初,谁能想到传言是真的?”
年纪略长的御史也是无奈,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门路广大的,他们这些都察院普通的御史,消息就没那么灵通的,更没太多关系的。
也正因为此,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曾毅的谋算等到底有多过人。
就算是曾毅在南直隶的行为,也可以被他们认为是鲁莽,仗着圣宠,而且,若是这样理解的话,却也是一点不差的。
也正因为此,他们几个,才会轻易答应了牛景德的。
有圣宠不可怕,古来多少得圣宠的,最后,下场如何?
有谋略的,也不可可怕。
最为可怕的,就是既有圣宠,又有过人的谋略,而恰恰,如今看来,这两样,曾毅都占全了。
而且,这半年下来,其实,他们几个和牛景德之间,已经差不多是快要扯明了的。
他们几个也知道,牛景德急着回京城。
而牛景德也知道,一旦有什么不测,他们几个,肯定是要向曾毅投诚的。
只是,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是以,双方都还保持着面子上能过的去。
毕竟,这个时候,若是他们双方在争执起来,那,可就真是自己找不痛快,到时候,肯定是让曾毅占了便宜的。
“实在不行,别管别的了,咱们先去拜见曾毅吧。”
其中一个御史开口道:“反正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是快够了,只要咱们悔改,曾毅应该也不至于和咱们计较的。”